“对，鸟子。”欧阳娜温柔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，“鸟子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全部经过，吓得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。他私下跟我们说...”欧阳娜模仿着鸟子当时惊恐又无奈的口气：“‘喂喂喂！他是同啊！我虽然支持性向自由，但我笔直笔直的啊！我不能为了兄弟情义贡献屁股吧？！这朋友没法做了！’”
“噗——”小黄一个没忍住，终于笑了出来。这不能怪她，这整件事的荒谬程度已经超越了悲剧的范畴，直接滑向了纯粹的黑色幽默。
杜星舟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总结陈词：“所以，他现在是，女友没了，兄弟没了，自以为的唯一知己其实想躲他远远的，新欢在背后嘲笑他丑。而他，还沉浸在自己为爱对抗全世界的悲情剧本里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了一句地狱级的点评：“这人生轨迹，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自爆卡车。”
“自爆卡车...形容得太贴切了。”林念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，脸上的表情已经说不清是愤怒、伤心还是好笑了，更像是一种彻底的麻木和荒诞感，“我现在回想起来，都觉得自己那几年的感情...喂了狗都算轻的，简直是参与了一场行为艺术。”
小黄看着朋友们，此刻大家脸上都是一种相似的、哭笑不得的表情。最初的愤怒和背叛感，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、如同连环车祸般的后续发展冲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猎奇般的围观心态。
“那...现在呢？”小黄小心翼翼地问，“你们...还跟他有联系吗？”
“联系？”陈若冰嗤笑一声，“他早把我们全拉黑了！估计正跟他的‘海绵宝宝’过着‘与世隔绝’的神仙日子呢吧。也好，眼不见心不烦。”
林念安摆了摆手，仿佛要挥开这段不愉快的记忆：“算了，不提他了。就当...就当人生路上踩到了一坨造型特别奇特的狗屎吧。虽然恶心，但至少...提供了茶余饭后的笑料？”她说着，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，显然对这个自我安慰并不完全认同，但除此之外，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情绪来应对了。
小黄默默地点了点头。她完全理解了朋友们那种“想笑”的反应。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情感纠纷，而是一出要素过多、逻辑崩坏、结局魔幻的现实主义荒诞剧。
面对这种剧情，或许除了带着一丝同情和大量无语的苦笑之外，真的很难再挤出其他更“标准”的情绪了。
然而，理解归理解，当最初的冲击波过去，一个更私人、更让人不适的问题，如同水底的暗礁，缓缓浮现在小黄的脑海里：
如果蜥蜴的取向和审美是如此...别具一格，那么，当初他和念安在一起的那几年，又算什么呢？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，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。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刚才林念安提及往事时的语气——那些“感情稳定”、“他对念安也好”的描述。在当时听来是甜蜜的回忆，此刻在“同”且“恋丑”这个惊天真相的映照下，却陡然蒙上了一层极其诡异的色彩。
他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和念安交往？是自我认知尚未清晰时的尝试？还是某种更复杂的、甚至无法言说的动机？那段被念安珍视的、被朋友们祝福的时光，在蜥蜴的视角里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？一场漫长的...演习？或者，一种更难以定义的...掩饰？
小黄越想，越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这不仅仅是背叛，更像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否定。它让过去那段关系里所有的温情、承诺和共同经历，都变得像沙滩上的城堡，潮水退去后，露出的是完全不同的、令人困惑的基底。
她脸上的表情从哭笑不得，渐渐转变为一种深沉的、带着些许茫然的思索。她不再参与吐槽，只是低着头，无意识地用指尖划着桌面上的水渍，金色的瞳孔微微失焦，仿佛试图看穿那段被重新定义的过去。
她此刻的神情，和他们刚才等待时，那种被荒诞现实冲击后、需要沉默消化的模样，如出一辙。
就在这时，早餐店的门被推开，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苏挽雾背着个帆布包，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，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看到朋友的欣喜。她一眼就看到了围坐一桌的五人，尤其是那个低着头、明显处于沉思状态的小黄。
“嘿！你们都在这儿啊！小黄你终于醒啦！”苏挽雾笑着走过来，很自然地在杜星舟旁边挤了个位置坐下。但她很快发现气氛不对，五个人，包括平时最咋呼的陈若冰，都异常安静。她疑惑地眨了眨眼，凑近些，压低声音问道：“怎么了这是？一个个表情这么严肃？出什么事了？”
五人动作一致地、缓缓地抬起头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挽雾。那眼神复杂，带着点刚经历过信息风暴的疲惫，以及一种“又来了一个需要被科普的”微妙同情。
林念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陈若冰，递过去一个“还是你来说吧”的眼神。显然，作为当事人，她实在不想再把那段糟心又诡异的经历复述一遍了。
陈若冰深吸一口气，像是要完成一项艰巨的传话任务。他放下手里的油条，表情凝重地看向还蒙在鼓里的苏挽雾，用那种仿佛宣布世界末日的沉重口吻，缓缓开口：
“河猪，你来得正好。事情是这样的...”
苏挽雾脸上的笑容随着陈若冰的讲述，一点点凝固、消失。她的眼睛越瞪越大，嘴巴微微张开，从最初的疑惑，到震惊，到难以置信，再到最后，和之前的小黄一样，脸上只剩下一种巨大的、槽多无口的茫然。
餐桌上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这一次，是六个人的沉默。
苏挽雾彻底石化在原地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面，显然大脑正在全力处理这远超日常理解范围的信息。她需要时间。大量的时间。
小黄看着苏挽雾脸上那熟悉的表情演变过程，仿佛看到了几分钟前的自己。她忽然觉得有点想笑，那是一种带着无奈和共情的苦笑。她低下头，继续划拉着桌上的水渍，但思绪已经飘远。
这个早晨，这个看似普通的早餐店角落，六个年轻人，因为一个共同认识的、行为模式突破天际的“朋友”，而共享了一种极其特殊的、混合着愤怒、伤心、恶心、荒诞、同情、无语乃至一丝黑色幽默的复杂情绪。
而那个始作俑者“蜥蜴”，或许正沉浸在他自以为悲壮的爱情世界里，完全不知道，他已成为朋友们心中一个无法磨灭的、极其诡异的传说。
沉默，在六人之间蔓延，只有早餐店背景的嘈杂声，提醒着他们仍身处一个看似正常的世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