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，攥皱了腰包的布料。
“她伤害了你，毛球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，“她差点…差点就…”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，那是一场他不愿回忆的噩梦。
他伸出手，轻轻抚摸毛球温暖蓬松的背毛，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、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安慰。
“她对不起的…何止是我…”阿念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悲伤，“她对不起你…也对不起…我们整个家…”
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，如同潮水般涌来——家族里因为那场变故而离散的亲人，那些再也无法团聚的温暖…这一切的源头，都指向了里德尔，他血缘上的亲姐姐。
他知道毛球不会回答，它只是一只依恋他的小兽。
但他需要说出来，需要让这些积压在心口的巨石，有一个宣泄的出口。
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。阳光渐渐西斜，病房里的光线变得柔和而朦胧。阿念就那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，毛球安静地趴在他身边，一人一兽，仿佛被遗弃在世界的角落。
直到——
“叩、叩、叩。”
轻轻的、带着明显迟疑和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，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。
阿念的身体猛地一僵，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。毛球也瞬间抬起头，耳朵警惕地竖立起来，黑豆眼里闪过一丝不安。
门外，响起了一个让阿念心脏骤紧的声音——是里德尔。她的声音不再有刚才与艾伦对话时的激动和焦虑，反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平静，甚至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…卑微？
“阿念…是我，里德尔。”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，有些模糊，“我…我能进来吗？我想…看看你，还有…毛球。”
阿念没有动，也没有回答。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膝盖，将脸埋得更深。毛球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，虽然轻微，却充满了敌意。
门外的里德尔似乎等了一会儿，没有听到回应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更明显的急切和恳求：“阿念…姐姐是来道歉的。真的。我知道…我知道我错了…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，我只希望…你能给我一个机会，听我说几句话，好不好？”
她的语气近乎哀求。
就在这时，原本趴在阿念脚边的毛球，突然起来。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寻求阿念的庇护，反而迈着谨慎而坚定的步子，一步步走向病房门口。它的尾巴低垂，浑身的毛发不像平时那样蓬松柔软，而是微微炸起，显得僵硬而充满戒备。
阿念惊讶地抬起头，看着毛球的背影。
毛球走到门边，停了下来。它没有像狗一样去嗅门缝，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，面朝着门板。紧接着，一种极其反常的变化开始出现在它身上。
它那身橙黄色、总是暖烘烘的绒毛，色泽似乎变得深了一些，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。原本圆滚滚、人畜无害的体型，肌肉线条在皮毛下微微绷紧、隆起，仿佛蕴藏着不属于它这个形态的力量。最令人心悸的是，它喉咙里发出的声音——不再是那种撒娇或警告的“呜呜”声，而是一种低沉、沙哑、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、带着原始野性和暴戾的低吼。
这低吼声不大，却充满了骇人的压迫感，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凶兽，正隔着薄薄的门板，与门外的来客对峙。
阿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是毛球变异的前兆，但此刻它似乎并不想动手，只是不断发出警告。
门外的里德尔显然也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吼。她沉默了几秒，再开口时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…一丝受伤？
“毛球…？”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，语气复杂，“你…你也这么恨我吗？连…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？”
毛球的回应是更加响亮、更具威胁性的低吼，甚至能听到它爪子摩擦地板的细微声响。
里德尔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话到嘴边似乎被谁按住了，最后安静下来。
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，只能听到里德尔压抑的、带着哽咽的呼吸声，以及毛球那持续不断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。
几秒钟后，脚步声响起，渐渐远去。
门外，重新恢复了寂静。
病房内，毛球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，炸起的毛发也渐渐平复，喉咙里的低吼声慢慢平息，变回了细微的呜咽。它转过身，看向阿念，黑豆眼里残留着一丝未褪的凶戾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了守护使命后的疲惫，以及…茫然。
它慢慢走回阿念身边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，然后蜷缩起来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。
阿念伸出手，轻轻抚摸着毛球依旧有些僵硬的背脊，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、复杂难言的情绪。他看着紧闭的房门，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——有对里德尔那份执着却用错了方式的痛苦的些许不忍，有对毛球异常反应的担忧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……一丝坚定。
他知道，有些伤痕，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平的。
信任这种东西，一旦破碎，重建起来远比想象中艰难。
尤其是，当这份伤害，波及到了他视为家人的毛球，涉及到整个家族时...
原谅？谈何容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