爆炸的火光和烟尘遮蔽了视线。周围的枪声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,敌我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残式行为和爆炸惊呆了。
j7300躺在弹坑里,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,带来新一轮的剧痛。他的视觉传感器因为冲击和疼痛而不断闪烁,听觉里充满了嗡鸣。
但在一片混乱和痛苦中,他的意识却异常清晰。
他选择了“生”。
他选择了忍受极致的痛苦,放弃了最高效的战术胜利,只为了一个渺茫的、回到那个有药香、有笑声、有一抹温暖粉色的地方的……可能性。
这个选择,不符合战争机器的逻辑,不符合效率至上的原则。
但,这是蒋尸的选择。
他颤抖着从地上撑起来,看了一眼身后那个被炸出的浅坑,又看了一眼远处依旧枪声大作的敌军阵地。指挥所还在,任务没有完成。
但,那已经不重要了。
他现在唯一的任务,是活下去。活着回去见那个傻子。
他咬紧牙关,那是一个人类才有的动作,无视背后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,抓起身边的武器,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半机械躯体的支撑,朝着己方阵地的方向,踉跄着、却坚定地,开始撤退。
每一步,都踏在疼痛和生存的刀刃上。
每一步,都离那个承诺更近一点。
那抹亮粉色,在灰暗的视野尽头,如同指引归途的星辰,微弱,却无比耀眼。
这次的战争,结束得有些突然。并非因为一方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,而是人类一支精锐的特战部队,以雷霆之势,成功突入了深渊势力的大本营,完成了一次惊险的“斩首”行动。敌酋伏诛,庞大的入侵军团失去了统一指挥,陷入混乱,攻势骤然瓦解。
特战部队的队长是谁?队员有哪些人?他们是如何突破重重防线,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?具体发生在哪一天?这些细节,对于前线的大多数士兵和战争机器而言,如同遥远的天方夜谭,他们只关心一个结果——战争,暂时结束了。
对j7300——或者说,内心早已将自己认同为“蒋尸”的他而言,这些辉煌的战绩和英雄的名字,毫无意义。当停战的命令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他几乎报废的传感器时,他正蜷缩在一个废弃的防炮洞里,用最后一点能量修复着后背那个狰狞的伤口。剧痛、疲惫、以及长达数月杀戮带来的精神麻木,几乎将他吞噬。
但“战争结束”这四个字,像一道强光,刺穿了他意识中的重重迷雾。
能……回去了?
这个念头,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,瞬间激活了他濒临枯竭的能量核心。他挣扎着站起身,无视身体各处传来的抗议,一步一步,朝着申城的方向,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归途。
归途的艰辛,不足为外人道。当他终于拖着残破不堪、能量几近耗尽的躯体,踏进申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城门时,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。
申城,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。战火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,残垣断壁间,幸存的人们在默默地清理、重建,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。空气中弥漫的,不再是浓重的硝烟,而是灰尘、汗水和一种……重建生活的忙碌气息。
这一切,让蒋尸那颗冰冷了太久的心,微微有了一丝暖意。他加快了脚步,几乎是跑着穿过了几条熟悉的街道,拐进了那条通往“兰因坊”的小巷。
他的心,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。他想象着推开那扇木门时,药香和丹烟扑面而来的感觉,想象着傻阳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过来的情景,想象着那抹熟悉的粉色在眼前跳跃…… 他甚至开始笨拙地练习着,该如何对老板娘解释自己这身伤,该如何告诉傻阳,他回来了,他遵守了约定。
然而,当他终于站在巷子口,望向“兰因坊”所在的位置时,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,瞬间僵立在原地,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兰因坊……不见了。
或者说,那个他记忆中的、温暖的、挂着“兰因坊”牌匾的木屋,已经面目全非。
木门被暴力砸开,碎裂成几块,歪斜地挂在门框上。窗户的玻璃全部破碎,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。墙壁上被泼满了肮脏的油漆和不堪入目的涂鸦。透过破败的门窗,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,药柜东倒西歪,药材和破碎的瓶罐洒了一地,老板娘常坐的那张柜台被劈成了两半……
这还不是最刺眼的。
最让蒋尸心脏骤停的是,在破败的店铺门口,竟然站着两名全副武装、神情冷峻的人类士兵! 他们持着步枪,警惕地扫视着周围,胸前佩戴着城防军的徽记。
这里……被军事管制了?
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紧了蒋尸的咽喉!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,像一头失控的野兽,猛地冲了过去!
“站住!军事管制区!闲人勿近!”士兵立刻抬起枪口,厉声喝道。
蒋尸在离士兵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,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着,指着那片废墟,声音嘶哑地低吼:“这……这里怎么了?!兰因坊呢?!里面的人呢?!”
他的样子十分骇人:浑身布满战斗留下的创伤和焦痕,背后的伤口虽然粗略处理过,但依旧狰狞,能量液和暗红色的污渍浸透了破损的作战服,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暴戾。
两名士兵被他吓了一跳,但看清他胸前的编号和那身标志性的战争机器装备后,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,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警惕。一名士兵收起枪,敬了个礼:“长官!您认识这家店?”
“回答我!”蒋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。
士兵被他的气势所慑,连忙说道:“报告长官!这家店铺的主人,‘兰因坊’的老板娘,经查实,是潜伏在我方内部的敌军高级奸细!现已登上最高通缉榜单,全国缉拿!”
“奸……奸细?!”蒋尸如遭雷击,整个人晃了一下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“不……不可能!你们搞错了!绝对搞错了!”
“长官,证据确凿!”另一名士兵补充道,语气肯定,“大概就在……半年前,战争最紧张的时候,我们接到线报,举报这家店铺内藏有与敌军秘密联络的重要数据。”
“线报?谁举报的?!”蒋尸急声追问。
“匿名举报,来源保密,我们也不知道。”士兵摇头,“但我们根据线索,确实在这里搜到了关键证据——在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,发现了加密的通讯记录和敌方部署图!人赃并获!”
黑色的……公文包?!
蒋尸的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!瞬间浮现出半年前那个下午,博士匆匆离去时,“无意间”遗忘在柜台角落的那个公文包!是它!果然是它!那根本不是什么遗忘!那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!
“然后呢?!”蒋尸的声音颤抖得厉害,“老板娘呢?店里的其他人呢?一个孩子!一个叫傻阳的孩子!他在哪里?!”他急切地描述着傻阳的相貌特征。
士兵回忆了一下,说道:“当时来了几十个弟兄包围这里。那个女奸细……身手很是厉害!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,然后……突围逃走了,至今下落不明。店里的其他人……当时在场的几个学徒和伤员,都作为同案犯被逮捕收押了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士兵顿了顿,仔细回想后,肯定地摇了摇头,“长官,您说的那个孩子……我们抓捕和搜查的全程,都没有看到。名单上也没有记录。可能……当时不在店里?或者……提前被转移了?”
没有看到……名单上没有……
这个消息,像是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蒋尸的心口!傻阳……不见了?!是在混乱中逃走了?不对,那个傻子,不可能抛下老板娘不管的……
还是……被老板娘带走了?也不对,现场那么多人看着,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她带走一个孩子……
那……傻阳的位置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