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景文赶紧凑过去，顺着周老的手指看——弥勒佛的左袖子上，木纹是斜着的，衣纹就跟着木纹的斜度微微弯曲，像被风吹得轻轻飘起；右袖子的木纹更浅，衣纹也刻得更细，看着就像薄纱一样软。
他伸手摸了摸，指尖能感觉到木纹和雕痕融为一体，没有一点生硬的凸起。
“以前我只觉得这木雕好看，没注意木纹的事。”肖景文轻声说，心里满是惊讶，“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。”
“那可不！”周老端起普洱喝了一口，放下杯子继续说，“浙派木雕最早在明代就有了，到清代中期最鼎盛。当时江南一带的大户人家，都爱用浙派木雕做家具装饰——床榻的围栏上、衣柜的门上、甚至书桌的抽屉拉手，都雕着人物、花鸟，讲究的就是‘一木一景，景随木生’。”
他拿起木雕，翻到底座：“你再看这底座的木纹，是圆形的，老匠人就把底座雕成莲花座的样子，让弥勒佛坐在上面，看着就稳当。要是换了别的木纹，他肯定不会这么雕，这就是‘顺木性’，不跟木头较劲。”
肖景文把周老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备忘录里，连“顺木性”三个字都画了圈。“周老，那李文甫大师，他雕弥勒佛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？”
“李文甫啊，他最擅长抓人物的‘神’。”周老的眼睛亮了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，“我年轻的时候，在博物馆见过一件他雕的观音，眉眼间带着慈悲，不是硬刻出来的，是通过眉骨的弧度、眼角的细纹体现出来的。就像你这弥勒佛，嘴角的弧度、下巴的圆润，看着就像真的在笑，不是那种假笑，是从心里透出来的憨笑。”
他把木雕放在肖景文手里：“你再仔细看弥勒佛的眼睛，眼珠是用浅刻的手法，只刻了个小圆圈，却比全刻出来更有神——这就是浙派木雕的‘留白’，给看的人留想象空间，比满雕更有味道。”
肖景文捧着木雕，越看越入迷。以前他看古玩，只看年代、品相、值多少钱，从来没仔细琢磨过这些雕刻里的心思。现在听周老这么一说，再看这弥勒佛，好像能看到几百年前，老匠人坐在灯下，慢慢摸木头的纹理，细细琢磨每一刀的角度，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——这木雕不只是块老木头，是老匠人用心血做出来的宝贝。
“那新仿的木雕，是不是就没这些讲究？”肖景文问。
“可不是嘛！”周老叹了口气，“现在的仿品，只追求‘像’，不管木纹顺不顺，刀法细不细。上次我见个仿浙派的弥勒佛，衣纹刻得又深又直，不管木纹是斜的还是弯的，硬刻成一条线，看着就死板，没有一点活气。还有的，为了让包浆像老的，就用鞋油蹭，闻着一股怪味，一摸就露馅。”
肖景文想起在清河镇看到的几个木雕，确实像周老说的那样，雕工粗糙，包浆发涩，当时他没看上，现在才明白，差的不只是年代，还有匠人的心思。
“对了，你那玉佩也有说头。”周老指着石桌上的龙纹佩，“明代人特别喜欢复古，尤其是汉代的玉器，觉得汉玉庄重、大气。所以明代的匠人常仿汉玉的造型，比如这龙纹佩，汉代的龙纹爪子刚劲，线条粗，明代仿的就多了点细腻，龙鳞刻得更密，爪子也圆润点，这就是时代的印记，懂行的一看就知道。”
肖景文拿起玉佩，对着阳光看——龙鳞确实刻得很细，一片挨着一片，没有一点乱的地方。他想起之前在拍卖会上拍的青花碗，周老也说过“明代中期的青花料有晕散”，现在才明白，每个时代的古玩，都有自己的“脾气”，这些“脾气”就是最好的鉴定证明。
“周老，以前我总觉得收藏就是赚钱，现在才知道，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文化，这么多故事。”肖景文的声音有点发颤，“之前因为跟诺桐分手，店里生意又冷清，我连淘货的心思都没了，觉得干什么都没劲儿。现在看这木雕，听您讲这些，突然觉得之前太傻了——这些老物件这么有意思，我怎么能因为一点事就丢了这份喜欢呢？”
周老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眼神里满是欣慰：“能想通就好。收藏这行，最忌心浮气躁。你年轻，遇到点挫折很正常，关键是别丢了初心。你看这木雕，老匠人雕它的时候，肯定也遇到过木纹不顺、下刀失误的情况，可他没放弃，慢慢雕，才有了这宝贝。你做古玩店也一样，慢慢来，好东西、好生意，都在后面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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