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墙之上，所有士卒的呼吸都为之一滞，手中的长枪下意识地握得更紧，甲叶摩擦间发出细微而紧张的声响。
那股来自草原的蛮横气息，如同一堵无形的墙，狠狠撞在安边关的城楼上。
为首那名蒙族汉子身形魁梧如山，古铜色的面庞上，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角划到下颌，更添几分凶悍。
他勒住缰绳，胯下神骏的黑马不安地刨着蹄子，喷出灼热的鼻息。
他，便是蒙族使团的首领，巴雅尔。
他环视着城头严阵以待的汉军，眼中没有丝毫畏惧，只有狼一般的审视。
“你们汉官，”巴雅尔的声音洪亮如钟，带着草原的风沙，轻易地压过了千军万马的蹄声，“说话，到底算不算数？”
一句话，如同一柄重锤，敲在所有人的心上。
这不是询问，是挑衅，是积压了数代人血仇的质问。
城楼上的刘知远脸色铁青，正要喝斥对方下马，却被林昭伸手拦住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，一道清丽的身影忽然从城门内奔出，快得像一头受惊的小鹿。
是阿依娜！
她不顾卫兵的阻拦，径直冲到了阵前，仰头望着马背上如同魔神般的巴雅尔，眼中没有恐惧，反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。
“巴特尔的姐姐，是我的老师！”阿依娜的声音清脆而急切，她用的，是字正腔圆的蒙语，“我认得你们的歌！”
不等巴雅尔反应，她深吸一口气，竟当着两军阵前，唱起了一首流传于蒙族草原的情歌。
歌声悠扬婉转，带着奶茶的醇香和格桑花的芬芳，仿佛将这肃杀的边关瞬间拉回到了水草丰美的草原之夜。
巴雅尔那张狰狞的脸上，第一次露出了愕然。
他身后的骑士们也骚动起来，这首歌，他们太熟悉了，是他们思念家乡时才会唱起的调子。
歌声中，巴雅尔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。
他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妹妹，那个最喜欢唱歌的姑娘。
他紧握的缰绳，不知不觉间松开了。
一曲唱罢，阿依娜的眼圈微微泛红。
巴雅尔沉默了片刻，终于翻身下马。
这个简单的动作，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，让关墙上下的气氛瞬间一松。
林昭此时才缓步迎上，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巴雅尔，望向他身后那群依旧警惕的蒙族勇士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：“我安边关，要的不是你们的信任，而是你们的生意。”
谈判桌设在关内的议事厅，气氛依旧冰冷。
巴雅尔将腰间的弯刀“哐”地一声拍在桌上，直截了当地说：“我们要铁锅、盐、还有能救命的药材！我们拿牛羊来换！不要你们皇帝老儿赏赐的那些破烂绸缎，我们不要恩赐，要交易！”
刘知远气得胡子直抖，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狂悖！
林昭却毫不在意，他将一份早已拟好的合约推了过去，羊皮卷上，汉蒙双语并列，清晰无比。
“五年期固定交易，”他淡然道，“你们提供战马、牛羊和皮毛，我为你们提供足量的铁器、粮种，并且，我会派驻医馆的郎中到你们的部落，专门负责诊治。”
巴雅尔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铁器和粮种已是他们梦寐以求之物，派驻郎中更是闻所未闻！
“合约规定，任何一方毁约，”林昭的手指在羊皮卷的末尾轻轻一点，“双倍赔偿。”
刘知远凑到林昭耳边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大人，这……这和结盟有什么区别？万一他们……”
“刘大人，”林昭轻笑一声，是刻在骨子里的利益。”
接下来的两天，在柳如是的巧妙安排下，巴雅尔和他的使团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安边关。
他们看到了所谓的“民族共耕田”里，汉人老农正手把手教一个蒙族小伙子如何使用新式曲辕犁；他们走进了一间窗明几净的学堂，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，蒙族和汉族的孩子坐在一起，摇头晃脑地同读一本《千字文》，黑板上写着两种文字的对照。
最让巴雅尔震撼的，是在边贸市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