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水官解厄】月麟

第96章 绵绵触兀

时空乱流将齐麟卷到三日后战场时,他正用沾血的指尖碰触墨徵的脸。

“你哭什么?”他困惑地问这个素不相识的白衣公子。

墨徵突然攥住他染血的手腕,指尖几乎嵌进他皮肉。

“别去……”墨徵声音嘶哑如裂帛,眼底翻涌着齐麟看不懂的绝望。

我求你了!别去……!

可战鼓已经擂响,齐麟笑着掰开他的手指:“男儿当战死沙场。”

当墨徵抱着他逐渐冰冷的尸身跪在暴雨中时,终于想起这是他们初遇那日。

原来命运早将答案刻在血泊里,只是他们当时都忘了。

……

雨霏关的罡风,是淬了冰的刀子。

那风卷着时空的碎片,割裂了现实与虚妄的界限。凤筱最后一眼看到的,是清晏的“伴君眠”长剑折射出破碎的寒光,卿九渊的“凌淼”魔剑搅动起一片混沌的墨色漩涡,齐麟的“望亭”镰刀划出一道徒劳的幽蓝弧线,而她自己手中青筠杖爆发的碧光,如同投入沸水的最后一滴油,瞬间被无边的混乱吞噬。

没有惊呼,没有告别。

只有身体被无形巨力撕扯、揉碎的剧痛,意识被拖拽着坠入五光十色、光怪陆离的甬道,最终沉入一片粘稠、冰冷的黑暗。

……

齐麟是被浓重的铁锈味呛醒的。

意识如同沉船,艰难地浮出冰冷漆黑的海面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钝痛,喉咙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。他费力地睁开眼,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黄与暗红交织。

身下是冰冷坚硬、硌着骨头的触感,混着潮湿的泥土和某种粘腻的液体。耳边是震耳欲聋的、持续不断的轰鸣,分不清是雷声、鼓声,还是千万人垂死挣扎的呐喊。

他动了动手指,试图撑起身体。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,低头看去,一片碎裂的甲片深深嵌入了皮肉,暗红的血正缓慢地渗出,混入身下那片更广阔的、几乎浸透整个大地的深褐色泥泞里。

这是哪里?

我是谁?

这两个最简单的问题,此刻却像两座沉重的大山,压得他头痛欲裂,脑中一片空白。

记忆被那场混乱的风暴彻底搅碎、抹去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、对周身这片浓重死亡气息的惊悸。

他踉跄着,几乎是爬着,靠向旁边一截断裂、焦黑的木制拒马。冰冷的木刺透过破损的衣衫扎进皮肉,这点刺痛反而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瞬。他茫然四顾。

眼前是一片人间地狱的图景。

焦黑的土地上,插着折断的、染血的旌旗,旗帜上模糊的图腾在凄风里无力地抽搐。残破的刀枪剑戟如同狰狞的荆棘丛林,散落其间,被踩踏得扭曲变形。

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躯体——穿着不同甲胄,以各种扭曲绝望的姿态凝固在死亡的瞬间。有的叠压在一起,有的孤零零地匍匐着,面孔被血污和尘土覆盖,凝固着最后的痛苦或空洞。

天空是铅灰色的,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,空气中弥漫着硝烟、血腥、内脏破裂的恶臭和一种万物凋零的腐朽气息。

……

战鼓!那震耳欲聋的、催命的鼓点!

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,如同巨兽的心脏,沉重而疯狂地搏动,每一次擂响都让脚下的大地微微震颤,都让残存的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嘶吼,向着前方那片更加浓重的烟尘与刀光剑影冲去。

齐麟的心脏,随着那鼓点剧烈地跳动起来,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。

一股陌生的、却汹涌澎湃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茫然和恐惧,瞬间点燃了他的四肢百骸!

那是一种刻进骨血里的本能,一种属于战士的、面对战场号令时无法抗拒的召唤!

去!去战斗!

……

这个念头如同烈焰,烧尽了所有迟疑。他猛地抓住旁边一柄斜插在尸体上的长刀,粗糙的木柄带着死亡的温度。他深吸一口气,那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呛得他一阵咳嗽,却奇异地让胸膛里那股火焰烧得更旺。

他拔刀起身,踉跄了一下,随即站稳,眼神里的茫然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战意取代。他不再去想自己是谁,来自哪里,只知道要冲向那鼓声响起的地方,冲向那片血与火交织的漩涡!

就在他抬脚欲冲的刹那,一道雪白的身影,突兀地、决绝地,拦在了他的面前。

那人像是从这片污浊地狱里挣扎出的一抹孤绝的雪。

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锦袍,在遍地狼烟和血污中,白得刺眼,白得惊心动魄。

风卷起他宽大的袍袖和墨色的长发,猎猎作响。他背对着齐麟,面朝着那片血肉磨坊般的战场,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怆,仿佛独自背负着整个天地的哀伤。

齐麟的脚步顿住了。

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攫住了他。这背影……陌生,却又带着一种让他心脏骤然紧缩的、无法解释的熟悉感。

像一根极细的针,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脑海深处那片混沌的迷雾。

……

“让开!”齐麟的声音嘶哑干裂,带着被战鼓催逼出的焦躁,长刀指向那白衣背影,“别挡道!”他只想立刻冲进那片战场,那里才有他存在的意义,那里才平息他血液里翻腾的呐喊。

那白衣身影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

战场的喧嚣、垂死的哀嚎、催命的鼓声,都诡异地退潮,化作模糊遥远的背景音。齐麟的眼中,只剩下那张脸。

……

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,眉如墨画斜飞入鬓,鼻梁高挺,唇色极淡,本该是清冷出尘的谪仙模样。

然而此刻,这张脸上却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、尚未干涸的泪痕。泪水混着不知何处沾染的尘土,在他苍白如玉的面颊上冲刷出狼狈的沟壑。他的眼眶通红,像是燃尽了所有的火焰,只剩下滚烫的灰烬,里面翻涌着齐麟完全无法理解的、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绝望和深不见底的悲伤。

那眼神死死地钉在齐麟脸上,复杂得如同风暴中的海,有难以置信的震惊,有撕心裂肺的痛苦,有近乎哀求的脆弱,还有一种……齐麟无法解读的、仿佛跨越了漫长光阴的、深入骨髓的眷恋与绝望。

这眼神太沉重,太陌生,又太熟悉。

齐麟握着刀的手,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战意,竟被这双泪眼浇得微微一窒,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慌乱。

……

“你……”白衣公子开口了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枯木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,“……哭什么?”

齐麟一怔,下意识地抬手抹向自己的脸颊。指尖触到一片冰冷的湿意。

他竟然流泪了?什么时候?为什么?

他对此毫无知觉。看着指尖上那点晶莹的水渍,他更加茫然无措,一种被看穿隐秘的狼狈感让他心头火起。

“胡说什么!谁哭了?”他粗声反驳,试图用凶狠掩饰内心的无措,将刀尖又往前递了半分,“让开!再不让开,休怪我不客气!”他只想摆脱这怪异的对视,只想冲进那能让他忘却一切的战场漩涡。

……

白衣公子——墨徵,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威胁,也没有看到那近在咫尺的、闪着寒光的刀锋。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齐麟脸上,那汹涌的绝望几乎化为实质。

当他的视线落在齐麟胸前那狰狞的伤口时,瞳孔骤然收缩,像是被最毒的针狠狠刺中!

那道伤,深可见骨,皮肉外翻,暗红的血正源源不断地涌出,浸透了破碎的衣襟,染红了他按在伤口上的、那只同样沾满血污的手。

墨徵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,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,比身上的白袍更甚。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,猛地向前踉跄一步,染血的、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、近乎贪婪的颤抖,猝然抚上了齐麟脸颊上那道被风沙刮出的、浅浅的血痕。

指尖的触感冰冷而粘腻,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。那瞬间的接触,却像一道带着倒刺的闪电,狠狠劈进了齐麟混沌的脑海!

……

“轰——!”

无数破碎的、光怪陆离的画面猛地炸开!光影急速旋转、扭曲:飘渺的仙山云雾,璀璨的万家灯火,月下对饮的剪影,一个白衣人清冷的侧脸在灯下专注地画着什么,耳边似乎有清越的铃铛声和某人放肆的大笑……还有……还有眼前这张布满泪痕、写满绝望的脸!

这些碎片疯狂地冲撞、拼接,带来尖锐的、几乎要将头颅劈开的剧痛!他痛苦地闷哼一声,眼前发黑,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。

“呃啊!”齐麟痛苦地抱住头,长刀脱手,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。

“别去——!”一声嘶哑到极致的、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在耳边炸响。

墨徵猛地扑了上来,冰冷的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钳,死死地、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齐麟染血的手腕!

力道之大,指甲瞬间刺破了齐麟的皮肤,深陷进血肉里!那力道中蕴含的,是足以捏碎骨骼的绝望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挽留。

齐麟被他攥得生疼,那剧烈的头痛和手腕的剧痛交织,反而让他混乱的意识被激得清醒了一瞬。他看清了墨徵近在咫尺的脸,那双通红的眼里,翻腾的不仅是绝望,还有某种他无法承受的、过于沉重的东西。那东西让他心慌,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。

“放手!”齐麟低吼,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手。他体内的战血依旧在鼓声中沸腾,前方才是他的归宿。

“你认错人了!我不认识你!”

“不……不……”墨徵摇着头,泪水再次汹涌而出,声音破碎不堪,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,“不能去……你会死……你会死在那里!”他的目光越过齐麟的肩膀,死死盯住战场深处某个方向,眼神里是刻骨的恐惧和预见了既定结局的惨痛。

那眼神中的笃定,像冰水浇头,让齐麟沸腾的战意冷却了一丝,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。但旋即,那不屈的战魂再次燃烧起来,甚至更加炽烈!

男儿的尊严,战士的宿命,岂能被一个陌生人的眼泪和恐惧所动摇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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