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门被轰然推开,楚煜携着一身凛冽的寒气,迈了进来。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,瞬间锁定了端坐不动的苏妧。
四目相对。
一个震怒冰冷,一个平静无波。
“苏妧,”楚煜的声音压抑着骇人的风暴,“你,很好。”
苏妧缓缓起身,行礼,动作从容不迫:“臣妾不知陛下何意。臣妾只是……刚刚得知了一个关于臣妾自身的,‘意外’的消息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,恰逢王太医说要去禀报陛下,臣妾便在此等候圣裁。”
她将“意外”和“圣裁”咬得极轻,却像两把软刀子,插向楚煜。
楚煜死死地盯着她,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恐惧或心虚,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沉静的、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坦然。
“那碗安神汤,是怎么回事?”他逼近一步,声音更冷。
苏妧抬起眼,迎上他冰冷的视线,眼中适时地泛起水光,却倔强地没有落下:“陛下赏赐的,自然是……安神汤。只是臣妾愚钝,不知为何用了之后,这肚子……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。或许是臣妾福薄,承受不起陛下隆恩……”
她以退为进,将问题再次抛回,语气中的委屈与指控,不言而喻。
楚煜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、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,再想到她之前展现出的才智与此刻破釜沉舟的勇气,心中那股被挑战权威的暴怒,竟奇异地与一种难以言喻的、火热的探究感交织在一起。
这个女人…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,还要……有意思!
她不仅看穿了他的局,还敢直接掀了棋盘!她是在赌,赌他楚煜,会为了稳住朝局(镇北侯府)、为了她可能存在的更大价值,而咽下这口气!
而事实上……他确实需要权衡。
现在杀了她?简单。但镇北侯府那边如何交代? “贵妃暴毙”足以让苏擎苍怀疑,甚至可能逼反北疆。而且,她脑中那些关于漕运、盐政的奇思妙想……就这样毁掉,未免可惜。
留下她?意味着他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彻底失败,意味着他要容忍一个知晓他阴暗面、并且敢于反抗的女人在身边。这无疑是巨大的隐患。
但……或许,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……挑战与机遇?
楚煜沉默着,殿内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
良久,他忽然笑了。那笑容极淡,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与兴味。
“看来,是朕疏忽了。”他缓缓开口,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竟让宵小之辈钻了空子,在宫中行此魑魅魍魉之事,险些害了贵妃。”
他将一切推给了“宵小之辈”,轻描淡写地抹去了自己的主谋身份。
苏妧心中冷笑,面上却配合地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。
楚煜上前一步,伸手,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,却在半空中顿住,转而拂开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,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、冰冷的温柔。
“爱妃受委屈了。”他看着她,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,“此事,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他的话音落下,殿外立刻传来了李德全尖利的声音:
“陛下有旨!查实御药房太监张三、李四,勾结外人,于贵妃安神汤中投放伪孕药物,意图混淆天家血脉,罪大恶极!着即刻杖毙,悬首宫门,以儆效尤!御药房总管监管不力,革职查办!宫中上下,严查此类魑魅行径,再有发现,一律同罪!”
几声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很快在殿外响起,随即戛然而止。
楚煜用两条微不足道的人命,和一个御药房总管的前程,迅速而冷酷地了结了这场由他亲自掀起的风波。
他再次看向苏妧,目光深沉:“至于爱妃……‘身孕’虽是一场误会,但爱妃近日为国事忧心,献言献策,其心可嘉。朕心甚慰。即日起,长春宫禁足令解,爱妃可自由出入。待‘身子’养好,朕再来看你。”
他没有提晋封,没有提赏赐,只是解除了她的软禁,并暗示了她“献言献策”的价值。
但这对于苏妧而言,已是巨大的胜利!她成功撕破了楚煜的伪装,保住了性命,赢得了有限的自由,并且让他明确承认了她的“价值”!
“臣妾……谢陛下隆恩。”苏妧垂下眼睫,恭敬行礼。
楚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不再多言,转身离开。
踏出长春宫殿门的那一刻,他回头,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宫殿,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。
苏妧……
你赢了这一局。
但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而殿内的苏妧,在楚煜离开后,缓缓直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,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活下来了。
并且,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和博弈的资格。
接下来,该轮到她,落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