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我的特支费里扣。钟长河头也不回，从公文包里掏出个蓝皮本子，阿婆您看，这是新社区的规划图，院里能种您说的那棵桂花树，我让绿化队预留位置。
雨越下越大，接访会从下午三点延续到暮色四合。当最后一位上访群众攥着补充协议离开时，钟长河才发现衬衫后背已被雨水浸透。小陈递来的姜汤还冒着热气，他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皱眉——城西五组出现了聚集闹事的苗头，几个文身青年正围着测量队员推搡。
通知张启明，钟长河将姜汤一饮而尽，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淌下，带公安同志过去，注意方式。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那个带头的黄毛，查他三个月内的银行流水。
警笛声在雨夜中划破寂静时，钟长河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。桌上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形成棱角分明的轮廓。当张启明带着审讯记录进来时，正看到省长将一份《特殊群体帮扶细则》放进待签文件篮，细则末尾用红笔批注：增设老年活动室，配备医疗应急箱。
省长，带头闹事的李虎交代了，是拆迁公司老板指使的。张启明将笔录放在桌上，我们在他车里搜出了伪造的补偿协议。
钟长河翻开笔录的手指突然停住，某页照片上的红木手串引起了他的注意——那串珠子的纹路很特别，与上周查获的非法采砂团伙头目手上戴的一模一样。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举报信，说有拆迁公司与黑恶势力勾结，虚报工程量套取补偿款。
把李虎的审讯录像调出来，特别是提到刘老板的部分。钟长河按下内线电话，让刑侦总队的王队长现在过来。
凌晨两点的省政府大楼只有三楼还亮着灯。钟长河站在窗前，望着城市沉睡的轮廓。桌上并排放着两份文件：左边是连夜签发的《关于严厉打击征地拆迁领域黑恶势力的通告》，右边是新拟的《棚户区老年人过渡安置方案》，边角处粘着片干枯的桂花花瓣——那是王阿婆今天塞给他的，说要给他留个念想。
手机在寂静中震动，是小陈发来的信息：省长，医院来电话说王阿婆的哮喘好多了，护士说她抱着您送的牡丹龛子不肯撒手。
钟长河对着屏幕轻笑，指尖在键上悬停片刻，最终只回复了两个字：知道了。他关掉对话框，点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，里面是二十年前那位孤老的照片。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：为官当铁腕护民，亦需柔情暖心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钟长河在《全省排水系统改造工程民生保障补充条例》上签下名字。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，他仿佛听见新社区的桂花树在风中摇曳，听见老人们在棋牌室里打麻将的喧哗，听见孩子们踩着积水追逐嬉闹的笑声。
晨光透过雨洗过的玻璃窗，在文件上投下温暖的光斑。钟长河合上笔帽，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声，像极了他内心铁与柔的完美咬合。桌上的青瓷茶杯里，那枚完整的茶叶终于缓缓舒展，在清澈的水中绽放成春天的形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