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长河站在刚落成的民俗文化街观景台上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汉白玉栏杆。暮色中，仿古灯笼次第亮起暖黄光晕，将青石板路映照得如同流淌的金河。可这片精心打造的文化地标，此刻却像幅被孩童泼了墨的古画——沿街商铺的高音喇叭正歇斯底里播放着电子民乐版《最炫民族风》，穿汉服的店员举着二维码招揽生意，转角处的百年戏楼竟改造成了全息投影夜店。
“钟省长，您看这客流量！”身后传来招商局长谄媚的笑声，“引进的这几家网红打卡点，周末单日营业额突破百万了！”男人话音未落，就被钟长河冷冽的目光钉在原地。省长指间夹着张褪色的老照片，那是三个月前的戏楼原貌——斑驳的木梁上悬着“声振林木”的匾额，台下八仙桌旁摆着粗瓷茶碗，老艺人水袖翻飞间，是原汁原味的《霸王别姬》。
“这就是你们说的‘活化利用’？”钟长河将照片拍在招商手册上，泛黄的相纸盖住了“沉浸式体验基地”的烫金大字。他想起上周暗访时看到的景象：非遗传承人被迫在摊位前机械重复着剪纸动作，只为配合游客拍照；明清古宅被剖开加装电梯，斗拱上贴着“网红楼梯由此上”的荧光贴纸；甚至连抗战纪念馆旁都开起了“鬼子进村”主题密室逃脱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屏幕上弹出宣传部紧急推送的舆情简报。标题触目惊心——《从关羽到“云长哥哥”：传统符号的解构狂欢》。点开文章，某位拥有百万粉丝的历史博主正用嗲声嗲气的语调讲解三国：“其实曹操和关羽才是真爱啦，华容道放走曹操根本就是为爱私奔嘛~”配图里，红脸关公被p上了粉色猫耳，青龙偃月刀变成了棒棒糖形状。
更令人发指的内容还在后面。评论区里，“毒蛇”们正用淬毒的语言狂欢：“所谓的民族英雄不过是封建礼教的工具人”、“长城就是古代的隔离墙，和现在的边境墙本质没区别”、“端午节吃粽子纪念屈原？明明是古代防疫的卫生习惯被美化了”。这些言论像藤蔓般迅速蔓延，点赞数已突破十万加。
“查！”钟长河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“把这些‘狐系’商人的账本给我扒干净，看看他们是怎么把文保专项资金变成流水席的。”他想起文化攻坚队队长老张前几天汇报时欲言又止的模样，当时那位“狼系”硬汉红着眼圈说：“有老板威胁老艺人，不配合表演就断水断电，说这是‘市场化运作’……”
窗外突然炸开刺眼的射灯，将仿古街照得如同白昼。几个穿着汉服的年轻人正围着穿日军军服拍照的游客激烈争执，手机镜头怼在双方脸上，网络直播的标题耸人听闻——《传统文化守护者vs历史虚无主义者街头互殴》。钟长河抓起外套快步下楼，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，像在敲响一场风暴的前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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