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建军节的阳光炽烈如熔炉,将省城西郊的荣军疗养院镀上一层鎏金。钟长河站在镌刻着“光荣之家”的照壁前,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被汗水浸出浅淡的盐渍。作为刚上任三个月的代理省长,他主动要求将慰问第一站选在这里——这座藏着七十多位功勋老兵的僻静院落,比任何政绩报告都更能让他触摸到城市的脉搏。
“钟省长,这边请。”民政厅长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殷勤。但钟长河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,被香樟树下那个独自擦拭轮椅的身影攫住了。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汗衫,左手利落地转动抹布,空荡荡的右袖管在微风中划出利落的弧线——那是典型的军用假肢收纳状态。
“那位是?”
“哦,老秦啊!秦峰!”疗养院院长快步跟上,语气里带着敬畏,“咱们省的传奇兵王,十年前边境冲突的特等功获得者。可惜啊……”他咂咂嘴没再说下去,这种英雄落难的故事总是让人语塞。
钟长河却径直走了过去。当他在轮椅旁蹲下身时,才发现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里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。秦峰的瞳孔颜色很浅,像淬过冰的钢铁,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,直抵灵魂深处。
“秦同志,我是钟长河。”他伸出手,刻意放缓了动作。
假肢的金属指节撞上掌心时,传来精准的力道控制。秦峰没有起身,只是微微颔首:“知道你,破格提拔的明星市长。新闻里说你要搞军民融合示范区?”
心头一震。这绝非普通老兵的寒暄。他示意随从退开,拉过石凳坐在轮椅侧方:“正要向您这样的老前辈请教。您觉得当前军民融合最大的阻碍是什么?”
香樟树的阴影在秦峰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。他突然将抹布重重砸在轮椅扶手上,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:“最大的阻碍?是某些人把国防当生意做!”
唾沫星子溅在我锃亮的皮鞋上,他却纹丝不动。秦峰的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战场磨砺出的沙哑:“上个月我去邻市参观军民合用机场,您猜怎么着?军用跑道改成货运专线,说是资源共享,结果战斗机紧急转场时,调度系统半天调不开民用航班!”
他猛地拽开轮椅侧袋,甩出一沓泛黄的稿纸。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写着《关于优化国防动员体制机制的建议》,右下角的签名潦草却力透纸背。“这是我花三年时间整理的,跑了七个省市调研。可送上去就石沉大海,回复永远是‘已阅,感谢建言’。”
翻动纸页的手指顿住了。在关于军民通用装备标准化的章节里,秦峰用表格详细对比了十二类军地物资的技术参数差异,甚至标注出某型急救包因为接口不兼容,在演习中导致“伤员”救治延误的案例。这些细节,远比他在省政府收到的任何一份调研报告都更触目惊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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