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死在这里。
他还要回河北,还要……报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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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岸曹营,未时。
军议早已散去,曹操独留荀攸、司马懿。帐中烛火未点,只凭帐帘透入的天光,照亮摊在案上的地图。
“若退,往何处?”曹操手指在地图上滑动。
荀攸俯身,指一点:“新郑。背靠嵩山,地势险要,可阻刘备追击。且粮道通荥阳,补给无忧。”
又指另一点:“尉氏。城小但扼颍川北道,可护大军侧翼。”
司马懿补充:“可分兵。大王主力退新郑,令一将率部退尉氏,伴装死守,牵制刘备部分兵力。”
曹操手指在新郑、尉氏两点间移动:“谁守尉氏?”
荀攸与司马懿对视。良久,荀攸道:“于禁将军新败,若令其守尉氏,或可戴罪立功。”
“文则……”曹操沉吟,“他还有多少兵?”
“本部残兵万余,再加调拨,可凑两万。”
“两万守尉氏,够了。”曹操手指重重点在尉氏位置,“令文则死守三日,待主力至新郑布防后,可弃城北归。”
司马懿忽然道:“大王,杨修今日……”
曹操抬眼,眼中寒光一闪:“此子聪慧太过,不知进退。”他顿了顿,“战后,再议。”
话未说尽,荀攸、司马懿皆明其意。
“那……何时退?”荀攸问。
曹操望向帐外,日头已西斜。
“再看一夜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若明日许昌失守……便依此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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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岸,申时。
李严巡视益州军营。三万士卒正在扎营、造饭,虽长途跋涉面色疲惫,但动作麻利,阵列不乱。
“明日攻城,”李严对麾下诸校尉道,“先登者,赏千金,擢三级!怯战者,斩!”
“诺!”众将齐声。
不远处,廖淳率阴平营悄悄移至许昌东门外三里,伏于草丛中。他趴在土坡后,远远望着瓮城东门——那将是明日纵敌的缺口。
“将军,”身旁军侯低声道,“真要放夏侯惇走?”
廖淳面无表情:“此乃大王与军师之令。我等伴攻即可,不可真阻。”
“可若曹操接应……”
“那便更好。”廖淳冷笑,“溃兵冲乱曹营,于我大利。”
西面,马超已率西凉铁骑移营至颖水西岸。银甲骑兵列阵河滩,战马饮水,士卒磨枪,肃杀之气弥漫。
庞德擦着截头大刀,对马超道:“少将军,曹操真会渡河偷袭?”
马超望北岸:“不知。但刘备既令我等驻此,必有道理。”他顿了顿,“令明,此战之后,西凉铁骑之名,当震天下。”
庞德咧嘴笑:“德愿为少将军斩将夺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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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,酉时。
颖水两岸出现诡异宁静。北岸曹营炊烟稀落,巡哨士卒往来频繁,眼神警惕。南岸刘备军饱食后早早歇息,营中只闻磨刀声、整甲声。
许昌瓮城内,夏侯惇登上残破的城楼。西斜的日头将城墙影子拉得很长,阴影里挤满伤兵。他独眼望去,城外刘备军营寨连绵十里,火光点点,如星河落地。
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吗?
他不知。
“将军,”夏侯廉悄然走近,“各门已布好防务。东门……守军最弱。”
夏侯惇独眼一眯:“东门?”
“是。白日观察,刘备军在东门外兵力最少,且多为步兵,骑兵罕见。”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夏侯惇转身下城,“令东门守军,今夜饱食,好生休息。”
“将军是要……”
“明日,见机行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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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岸,曹营中军帐。
烛火摇曳,曹操独坐案前,地图铺展,新郑、尉氏两点被朱砂圈红。他盯着那两点,许久,提笔在地图边缘写下一行小字:
“退则生,守则死。然退之机,不可早,不可迟。”
写罢,掷笔。
帐外传来脚步声,司马懿的声音响起:“大王,各营已备战完毕。”
“进来。”
司马懿入帐,垂首而立。
曹操不看他,只问:“仲达,你以为,孤该何时退?”
司马懿沉默片刻:“许昌破时。”
“若许昌破时,刘备军趁势渡河追击?”
“故需分兵。于禁将军守尉氏,拖住追兵。大王主力疾退新郑,据险而守。”
曹操终于抬眼:“你料刘备会追多深?”
“至黄河而止。”司马懿道,“刘备虽胜,然伤亡亦重,需消化战果。且……孙权在江东,不会坐视刘备全取中原。”
曹操笑了,这次是真笑:“好,好。你看得明白。”他起身,走到帐口,掀帘望向南岸那一片灯火,“刘玄德……这一仗,你赢了。但下一仗,还未可知。”
司马懿在身后低声道:“大王,杨修今日……”
“知道了。”曹操放下帐帘,“战后再说。”
帐外,天色完全暗下。星斗初现,银河横空。
明日,将是血与火的一日。
而这一夜,或许是许多人生前最后一夜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