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，天刚蒙蒙亮，王忠义便已起身。
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半新的中山装，既不失庄重，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。
虽然心中对即将到来的“考察”充满不屑，但表面功夫必须做足，尤其是在有记者在场的情况下，绝不能授人以“态度傲慢”、“准备不周”的口实。
他提前到达厂里，培训室和办公室早已打扫得一尘不染，培训记录、学员档案、教案手稿等材料分门别类，摆放得整整齐齐。
杨厂长也早早到位，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
九点整，考察组预定到达的时间到了，厂门口却空空如也。
九点零五分，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，等候的人群中开始有些躁动。
受邀前来的几家报社记者，以及厂宣传科的干事们，不停地搓着手、踩着脚，有人已经开始低头看表，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。
九点十分，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耗尽时，三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才晃晃悠悠地驶入工厂大门，故意晚到的十分钟，意图不言而喻——要给王忠义和红星轧钢厂一个下马威。
车门打开，一个大腹便便、穿着藏蓝色中山装，披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率先下车，正是邓爱军督察。
他身后陆续跟着下来六七个人，个个面色严肃，派头十足。
邓爱军清了清嗓子，整理了一下衣领，正准备摆足官威，说几句“日理万机”、“让你们久等了”之类的场面话，目光一扫，却猛地看到了旁边一群拿着相机、冻得鼻头发红却眼神锐利的记者！
邓爱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，那准备好的官腔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万万没想到，王忠义竟然来了这一手！
在记者镜头面前，任何摆谱、施压的行为都可能被放大、解读，这让他投鼠忌器。
就在这时，王忠义面带微笑，快步迎上前，主动伸出手：
“邓督察，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我们红星轧钢厂指导工作！路上辛苦了！”
邓爱军勉强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，和王忠义草草一握，随即压低声音，带着质问的语气：
“王副厂长，你这……是什么意思？”
他眼神隐晦地瞟向那些正在“咔咔”拍照的记者。
王忠义笑容不变，声音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：
“邓督察您言重了。部里领导下来考察指导，对我们厂来说是大事、喜事！我们厂宣传部进行记录存档，是分内工作嘛。至于这几位报社的同志……”
他故作无奈地摊摊手。
“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，可能是关心我们工业建设吧。人家来了，我们也不好往外赶，毕竟我们的工作，也要接受人民群众和舆论的监督嘛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这一番话，冠冕堂皇，滴水不漏，直接把记者到场的原因推得一干二净，还扣上了“群众监督”的大帽子。
邓爱军被噎得哑口无言，胸口一阵发闷，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，不再多言，铁青着脸，迈步就往办公大楼里走，原本想好的下马威，此刻却让他自己显得像个笑话。
王忠义看着邓爱军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“想摆谱？想给我下马威？哼，今天有这么多‘公众之眼’在场，我看你有多少火，都得给老子老老实实憋回肚子里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