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回到江家别墅，那种无处不在的窒息感并未消散，反而变本加厉。
晚餐时，餐桌气氛微妙。
十几米长的长桌上，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如昼。佣人们静静伺候在一旁，银质的餐具叮当作响。江瀚远依旧沉默寡言，动作一丝不苟地切割着牛排，偶尔开口问江心柔一些在校情况，语气淡淡，却听得出其中的在意与关注。
沈清漪的笑容温婉，话题却几乎只围绕江心柔打转。她一边亲昵地给心柔夹菜，一边说起下午收到的慈善晚宴邀请函，语气里透着几分兴致勃勃：“到时候你要穿高定礼服，还是走清新路线？我已经联系了几家设计师……”
那场白天在学校发生的羞辱，好像从未存在过。
直到饭局过半，沈清漪似乎才想起桌边还有另一个人。她语气转折，带着客套的疏离：“晚照，新学校还习不习惯？”
那种突兀而生硬的关切，比完全不问更让人难堪。
林晚照微微一顿，手指紧了紧筷子，淡淡道：“还好。”
“妈妈，您别担心。”对面的江心柔立刻柔声接话，笑容温柔又体贴，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，“姐姐可能就是刚开始不适应。今天英语课上……嗯，没什么啦，我相信姐姐很快就能跟上的。”
她说得含蓄，却成功吊起了沈清漪的好奇心。
“英语课？怎么了？”沈清漪转头看向林晚照。
林晚照的手指在膝盖下方死死攥紧。
江心柔连忙“打圆场”，甜美一笑：“真的没什么，就是miss孙让姐姐读了一段课文，可能有点生疏。同学们……也是觉得姐姐的发音很特别。”
特别。多么漂亮的一个词，却被她用得刀锋暗藏。
沈清漪的眉头轻轻一蹙，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，仿佛在心里印证了某种早有预期的结论。
哪怕只是短短一瞬，那失望也像一根细针，悄无声息地扎进林晚照的心里。
主位上的江瀚远没有说什么，进食的动作却停顿了半秒。随即，他低声道：“吃饭吧。”
话题就此终结。
饭桌气氛更沉。佣人们依旧面色恭敬，却在眼角余光里，难掩好奇与不解。有人看心柔的眼神带着赞叹，再瞥向林晚照时，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林晚照感觉到这些视线，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。
晚餐终于结束。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，回到属于她的房间。
门关上，隔绝了楼下传来的悠扬钢琴声。心柔正坐在客厅的白色三角钢琴前，十指翻飞，旋律流畅优美。沈清漪在一旁轻声赞叹，场面温馨和谐。
那钢琴声，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，与她毫无关系。
她走到落地窗前，凝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。万家灯火闪耀，每一盏都温暖而明亮，却没有一盏属于她。
白天的画面，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一幕幕回放。
英语课上震耳欲聋的哄笑，miss孙毫不掩饰的嫌弃；
语文课上赵老师偏心得刺眼的对比，那句“不要搞歪门邪道”；
同学们的窃笑、讥讽、看好戏的目光；
李莉那嚣张的嘲笑；
还有江心柔——那张永远温柔甜美的面孔下，一次次精准刺来的冰冷刀锋。
屈辱、愤怒、不甘……情绪像滚烫的岩浆，在胸腔里翻涌冲撞，灼烧得她透不过气。
她猛地抬手，几乎想要将桌上的昂贵花瓶砸碎。
但手臂停在半空。
砸了又怎样？
换来的，只会是更多的轻蔑和指责——“看，乡下人没教养，只会撒野”。
无能狂怒，是最廉价的情绪。
她的肩膀一阵发抖，呼吸急促，最终还是硬生生压下那股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