颁奖礼的热浪渐渐退去。礼堂里的人群像潮水分流:一半涌向媒体区,一半朝出口散去。背景屏上循环播放着今晚的高光时刻——金牌定格、团体第一、红旗升起。闪光灯仍在一阵一阵地爆开,礼堂顶部的灯光折在水晶奖杯上,碎成漫天的细星。
中国队被围在正中。记者以不同语言抛出问题,翻译耳机来回传递,话筒像麦穗一样在空气里起伏。
“请问你如何保持心态?”
“团队分工有没有秘密?”
“最后半小时,你在想什么?”
傅宇哲笑着接话,嗓子已经有些哑:“秘密就是——听队长的。”
楚月把衣领抚平,沉着地讲训练节奏:“保持生物钟、固定复查流程。”
石磊站姿笔直,精炼回答;李佳宁说到专注时眼睛发光;孙一鸣比了个小小的“冲”字手势,引得一圈人轻笑。
林晚照站在中央,胸前的金牌贴着心口,微凉却沉甸甸。她用最短的话回应最长的问题:“谢谢大家。我们尽力把事情做对。”她的每个字都轻,却落得稳,把近乎狂热的追问压出了秩序感。
礼堂侧廊的阴影里,有人静静地倚着墙。
r 国的米哈伊尔。东道主的旗帜人物,今晚的个人第2名,40 分。金牌在他胸前摇曳着光,神情却没有同伴们那样轻快。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,一直停在林晚照身上——那个在最后半小时让全场气流都改变方向的身影。
他记起开幕式前自己的话,记起那句轻飘飘的挑衅;记起昨日“直播正名”时自己在屏幕前的不屑,又记起今天第六题前那片集体的沉默、以及她在沉默里重新点燃的“沙沙”声。那不是运气,也不是巧合,是一种让人不得不承认的能力: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判断力,和把正确写到纸面上的稳定度。
“该去做的事。”他在心底给自己下了命令。
他直起身,沿着侧廊迈出去。记者先是一愣,旋即把镜头调转角度。人群像水,被一股隐约的张力拨开了一道细细的缝。r 国教练在远处望见他,停了一下,轻轻点头——那是“去吧”的眼神。
傅宇哲和石磊自然地上前半步,护住队长身侧的空隙;楚月的目光镇定而清亮,像在快速评估对方意图;李佳宁和孙一鸣站定,肩背同时微绷。总教练在后排抬眼,眸光沉静,既不阻拦,也不示意。
米哈伊尔在距离林晚照一步的地方停下。
四目相接。她的眼睛干净、平静,没有胜者的锋芒,也没有过往的怨意,像一面把喧哗都收进去的湖。他从这片平静里看见自己方才的踌躇,又看见一种被尊重拉直的体面。
他开口,英语带着清晰的俄语口音,却刻意把每个词咬得分明:“lin wanzhao。”他微微吸气,“我为开幕式前对你和中国队说过的无礼话语,郑重道歉。那是傲慢,也是不懂。”
礼堂里像被按了静音。快门集中落下,连节拍都一致了。
他继续:“这场比赛,你的表现无可挑剔。第一天的节奏,第二天最后半小时的逆转,最终的满分——你用实力,让所有怀疑都失去意义。无论年龄,你都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数学选手之一。”
他说着,挺直了肩背,把右手稳稳伸出:“恭喜你,冠军。你是我尊敬的对手。”
林晚照注视他一秒,像是在确认诚意。她没有回头看队友,也没有寻求任何人的目光支撑。下一秒,她把自己的右手伸过去。
她的手不大,指节干净,握得却很稳。握手的时间不长不短,恰如其分。
“谢谢你的祝贺。”她的英语平稳清晰,“比赛很精彩。你在第五题的构造非常漂亮,我印象很深。”
没有“没关系”的敷衍,也没有趁胜的锋利,只有客观地承认对方的强处,坦然地接纳道歉与祝贺——不卑不亢,体面至上。
米哈伊尔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,嘴角露出一个更坦然的笑。他放低声音,换成略显生疏的中文:“对不起。”发音不完全准确,却认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