伺候董氏的丫鬟喜枝捧着酸梅汤出来,笑道:“太太,这几日小爷出门,您可是成天和老爷说着将来小爷要做状元,可没少说他的学业,怎么这会埋怨起二小姐了。人亲生母亲养的,便是您隔代亲,这心里怜惜的劲儿也不会比您少些。您要真心疼小爷,不如将三小姐送您那压箱底的百年老参拿出来,我煲锅好汤给小爷补补身子,待到院试、乡试、会试、殿试这一层层的考完后,咱府里再出个皇上钦点的状元郎,可不是欢喜。”
董氏被说的直乐,拉扯过喜枝,作势拍她,“你这嘴半分饶不了我,老爷常说我惯不会管教丫头,给你调教的牙尖嘴利的,只知道编排我。该把你一顿杀威棒打了,丢出府里配个小厮,让你这嘴天天说你的夫婿去,好过你在我这主仆不分的。”
连玟妡盛了一碗酸梅汤,让苏牧辞一旁喝着,对着董氏笑道:“幸得喜枝在你身边明察分毫的,不然可不是你成天见的冤屈了我,让我去哪里说理去。如今倒是好了,有她为我分辩,也省的我这还要找地去诉了。”
董氏听了却也不恼,哈哈笑着,她从不喜以势压人,对下人也宽厚以待。喜枝八岁服侍她,如今已经十年,按说到了婚配的年纪,她家里也来人求了几次,董氏只听喜枝的意思,因喜枝不想早嫁,她又不舍这个聪明伶俐的丫头,便挡了下来,只说喜枝想去的时候便去,她备上嫁妆送出门去。
苏牧辞在知苡居用了晚膳方回自己屋内,日已暮,跟着他的小厮茗芾为他磨好墨,又将要读的书备下,连玟妡打发琗馨送来莲子百合汤给他消暑。当他翻开《诗经》,突又想起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”,眼前闪过那个明媚的少女,不禁会心一笑,唇角不觉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。
次日,连玟妡趁着闲暇,将在状元庙所见神像及路上偶遇的贵人细细绘成画像,请父亲连愕过目。谁料连愕一见那画像,竟悲从中来,伏地痛哭。连玟妡慌忙搀扶,连愕这才道出尘封已久的景泰科举案往事。
连愕指着画像道:“你画中之人乃是章平公主和驸马爷应廉世,想那章平公主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女儿,驸马应廉世也是应家最有前途无限之人,没有一丝世家子弟的纨绔之气,反而有着先天之忧而忧之心。泰德之耻时,公主因随驸马居于封地,虽幸免于难,公主之母如太妃和她的亲妹金宸却被俘上北胡受辱。皇上迁都建安城后,朝堂化为两派,驸马与纪将军一文一武力主北伐,实乃本朝之幸。没想到景泰三年一考官之妾为谋利,私下与人交易,售卖试题,将考题缝于考官官服后襟之处,被人检举。且不说受牵连的官员甚众,便是驸马被判腰斩,含着一口气血书十六个恨字,此刑苦处怎是言语能说明。不过公主实乃奇女子,亲为驸马缝合尸身,痛楚之下竟损了腹中唯一骨血,让闻者落泪啊。”
连玟妡听完丧父之痛感同身受,朝堂之事如此纷扰,她不禁问道:“父亲,我让牧儿从仕途,是否错了。”
连愕思忖一番,只说,“若无正义敢言之士,如何拨乱反正?为父薄志弱行,夜静之时,常自悔于心,苦不敢为。”
“可我担心...”
连愕望向窗外摇曳的竹林,缓缓道:竹之成节,自有其时。男子志当存高远,岂能因噎废食?他转头凝视女儿,为父当年畏首畏尾,至今悔之。牧儿既有鸿鹄之志,便该成全。
知子莫若母,苏牧辞自小便有鸿鹄之志,也是连玟妡最引以为傲的,不能因世道不举,便阻扰了苏牧辞的上进之心,况且若他日苏牧辞金榜题名,想也是苏逸康所希望的吧。连玟妡又道:“父亲说的正是女儿想的,只因他生日就是逸康的忌日,我悲痛产子,致使他自幼便体弱。女儿寻思着不如寻个师父教授他些武艺,自是不求他再做个将军,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,将来也能保护自己。”
连愕点头,“这样吧,以前教习你大哥的师父秦大义这些日子恰在城中分舵,明日我下个拜帖,若他无空,安排个人教习一二。正如你所说的,能强身健体,除了这病恹恹的身子就好。”
第二日,连愕便去四方镖局岳昜城分舵给秦大义下了拜帖,秦大义见是连愕所求,自是义字当先,推迟了返程的日子亲自教授。自此,苏牧辞每日除读书外,又添了习武的功课。他天资聪颖,进步神速,那单薄的身子骨也日渐强健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