讹兽彻底懵了,耳朵都耷拉下来,它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。它不死心,脸上的悲伤能溢出水来:小仙子……你是不是不相信我?我白囡囡对天发誓,若有半句虚言,就让我……就让我再也长不出新毛!它发出了一个自认为极其恶毒的誓言。
云绫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。
她微微歪头,看着讹兽,非常客观地评价道:故事编得还行,情绪饱满,起承转合都有,她顿了顿,补充道,就是细节经不起推敲。三头猹妖?《万妖图录》里没这品种。眼泪呢?下次记得挤两滴。整体来说,骗术有待提高。
讹兽如遭雷击,僵在原地,那张娃娃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,那是措手不及的愕然和……深深的挫败感!它讹兽横行雾隐林几百年,靠着一身出神入化的骗术无往不利,今天居然被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给……戳穿了?!鄙视了?!还给了差评?!
你、你……讹兽气得耳朵又竖了起来,指着云绫,你了半天,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,最后憋出一句,你到底是什么人?!
云绫却不再理它,绕过这只陷入自我怀疑的小兽,继续往前走,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一出拙劣的街头戏法。
讹兽看着她那副完全不把它放在眼里的背影,一股邪火混着强烈到爆炸的好奇心涌上心头。
它还不信了!它跺了跺脚,气呼呼地跟了上去:喂!小丫头!你别走!你跟我说清楚!我哪里演得不好了?你告诉我,我改还不行吗?喂!你叫什么名字?你哪个门派的?你怎么看出我在骗你的?
……
云绫充耳不闻,只在它吵得实在过分时,回头瞥它一眼。
那眼神平淡无波,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威压,成功地让讹兽瞬间噤声,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,只能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的嘴,用红眼睛无声地控诉。
于是,雾气弥漫的林子里就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: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在前慢悠悠晃荡,一只长着娃娃脸的小兽在后面亦步亦趋,时而抓耳挠腮,时而试图搭话,又时而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,表情丰富,内心戏十足。
也不知在雾中转了多久,腹中饥饿的云绫掏出那酥香四溢的灵谷饼,啃了一口,险些崩掉牙,这饼里,夹的这是什么玩意儿?!烦躁地踢开了脚边碍路的一块半埋在土里、灰扑扑的石头。
石头滚开,露出了下面一株蔫头耷脑、叶片枯黄、仅有两片叶子的小草,形态古朴,毫无生气。
然而,就在石头被移开、云绫身上那纯净而独特的灵气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散逸出来的瞬间,那株小草猛地一颤!
如同久旱逢甘霖,那枯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欲滴,焕发出蓬勃盎然的生机,顶端甚至以惊人的速度抽出一根细茎,开出一朵米粒大小、晶莹剔透、散发着淡淡清新香气的白色小花。
小花轻轻摇曳,一个细声细气、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无限惊喜的声音,直接在云绫心中响起:嗯~~好舒服的气息呀……是你叫醒我的吗?谢谢你呀,好心人~
是小草在说话。它舒展着翠绿的叶片,显得欢快极了,好奇地着云绫: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,像阳光和月亮混在一起,暖暖的,又清清亮亮的……我是祝余,吃一片我的叶子就可以好久好久不饿哦!你救了我,我送你一颗草籽当谢礼吧!
说着,那朵白色小花迅速凋谢,凝结出一颗珍珠大小、圆润青翠、表面有着天然玄奥纹路的草籽,自动脱落,轻飘飘地、精准地落入云绫摊开的手心里。草籽触手温润,散发着奇特的能量波动。
云绫捏着草籽,感受着其中蕴含的、能彻底解决吃饭麻烦的奇妙力量,终于露出了进入秘境后第一个算是的表情。她点点头,言简意赅:谢谢。很实用。
将草籽揣进怀里,她起身准备继续找路。讹兽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口水差点流下来:祝、祝余草?!传说中的辟谷神草!吃了能顶一个月饿!小仙子你运气也太逆天了吧?!这都能让你碰上?!
它也想从祝余那里要点好东西,一转头嗯?草呢?我草呢?哪里还有祝余草,唯独剩一个孤零零的小石坑。
云绫没理它。就在这时,侧前方远处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和激烈的法术爆裂声,还夹杂着妖兽凶戾的咆哮!正是孙浩那队弟子离开的方向!
浓雾似乎都被那边的能量波动搅动得翻滚起来。
云绫脚步一顿,眉头蹙起。麻烦。她一点也不想多管闲事。但那边的吵闹声和血腥味惹得她心烦。
讹兽却兴奋起来,红眼睛放光:哇!打起来了!肯定有好东西抢!去看看去看看!说不定能捡漏呢!
云绫面无表情地转身,打算朝相反方向离开。同门遇险?关她什么事。自保就好。
然而,一声极其凄厉恐慌的、属于少年钱小胖的绝望惨叫穿透雾气传来:孙师兄!救我!啊——!!紧接着是一声妖兽得意而残忍的咆哮和似乎是法袍被撕裂、血肉被划开的声音!
云绫的脚步猛地停住了。
那声绝望的惨叫,像一根冰冷的针,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常年古井无波的心湖深处,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涟漪。她讨厌麻烦,讨厌吵闹,更讨厌掺和别人的事。但是……
她脑中莫名闪过进秘境前,那个啰嗦的内门师兄周毅反复强调的话:……入了宗门,便是同袍。雾隐林内危机四伏,需互援互助,此乃我青霄立派之本,亦是尔等安身立命之道……
又闪过清虚老头虽然烦人却总带着关切的眼神,还有玄羽虽然无奈却总会给她留一份点心的熨贴……
她极其烦躁地了一声,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极度不情愿。
那感觉,像是被迫要去做一件天底下最麻烦最讨厌的事情。
最终,她还是猛地转过身,那双总是睡意朦胧的黑眸中,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锐利光芒,朝着声音来源方向疾冲而去!速度快得如同一支离弦的箭,身影在浓雾中几个闪烁便模糊不清!
喂!喂!你等等我呀!跑那么快干嘛!讹兽吓了一跳,连忙蹦跳着跟上,心里嘀咕:这丫头不是懒得要死吗?怎么跑起来比风还快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