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丘暗线传递的信息清晰而沉重:白蔹意在镇魂古木之心,谷外监视者已增,疑有内应。
这短短数语,在云绫心头反复碾过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。
镇魂古木,那是百草谷的根基之一,传承数千年的灵性象征,其核心树心更是滋养神魂、稳固道基的无上至宝。
白蔹此来,所图非小。
而“疑有内应”四字,更是戳中了云绫敏感的神经。
隔日,云绫带着白囡囡,再次踏入灵蕤轩。
店内光线柔和,空气中弥漫着干燥草药特有的清苦与芬芳。
徐掌柜正侧对着门口,俯身于一张宽大的榆木案台前,小心地将一批新到的“玉髓芝”切片。
那玉髓芝品相极佳,大如掌,厚约半指,色如凝脂,在透过窗棂的晨光下,通体流转着温润内敛的莹白光泽。
他手中一柄薄如柳叶的玄玉刀,沿着芝片天然的纹理缓缓推进,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。
每切下一片,便用镊子轻轻夹起,铺陈在早已备好的、垫着柔软月白色云锦的宽大竹匾上。
这玉髓芝乃是炼制高阶定神丹、安魂散不可或缺的主材,药性至纯至和,但极其娇贵,采摘后需以特殊手法迅速切片,铺展晾晒。
稍有耽搁或处理不当,内蕴的灵性与药效便会大打折扣,沦为凡品。
“徐掌柜。”
云绫走近,目光落在那些薄如蝉翼、在透窗天光下流转着内蕴灵光的芝片上。
“云仙子。”徐老抬头,笑容温和,手上动作却不停,“稍候片刻,这批玉髓芝需趁鲜铺开,失了时辰,药性便要打折扣。”
“掌柜自便。”云绫安然立在一旁,静静观看。
白囡囡则蹲在另一个竹匾前,好奇地看着里面几株干枯蜷曲、状如鹰爪的“龙爪藤”,小手虚悬其上,似乎在感受着什么。
直到徐老将最后一片玉髓芝仔细铺好,净了手,云绫才似不经意地开口:“掌柜这手法,稳健精细,可见功夫。只是……”
她顿了顿,指向竹匾边缘,“这云锦垫子虽好,边缘却有些许细微的‘金线纹’,与玉髓芝本身的‘木润土厚’之性,怕是有那么一丝隐隐的‘相冲’?长久接触,或会令芝片最边缘处灵气稍显‘躁意’。”
这话乍听是在挑剔晾晒器具,甚至有些吹毛求疵。
徐老闻言,却是一怔,不由细看向那云锦边缘——那是织造时掺入的极少量“金蚕丝”,用以加固边角,寻常丹师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微末细节。
他看向云绫,眼神深了些:“仙子眼力非凡,连这点微末之处也注意到了。不错,金气确与玉髓芝的纯和木土之性略有冲克,不过老夫以自身灵力时时温养这竹匾,应可抵消大半。”
云绫微微颔首,话锋却似一转:“掌柜用心良苦。只是外力温养,终是外道。隐患既存,若再有外来的、更锋锐的‘金气’刻意侵扰,或内部有‘蛀隙’与之呼应,这点温和的抵消,怕是力有未逮。”
她说着,目光落到柜台一角那块安神柏木镇纸上,“便如这安神柏,木质致密,本可宁心。但若有人以‘蚀木金针’之法,将极细的金煞之气,顺着木纹年轮,一点一滴注入芯材,外表虽一时无恙,内里神韵却会日渐枯竭,待到发现时,怕已是金煞深入髓理,悔之晚矣。”
她的语气平淡,仿佛只是在探讨某种工艺或药材处理的弊端。
徐老捻着胡须的手,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。
他慢慢拿起那块安神柏镇纸,指腹摩挲着上面天然的木纹,眼神落在纹路深处,缓缓道:“仙子所言……这种‘蚀木金针’的阴损法子,老夫倒也听过传闻。据说施为此术,不仅需要特殊的金煞之气,更需对目标木料的纹理习性了如指掌,方能‘对症下针’,且过程缓慢隐蔽,极难察觉。”
“若是……有熟知内情者指点方位,或是那古木自身灵韵已现不稳之兆呢?细心之人或能从其周围地气流转、伴生灵植的细微变化中,窥见一丝端倪。”
徐掌柜抬眸,目光与云绫平静的视线紧紧相接。
“此术若成,木料核心最精华的那一点‘木心之粹’,便会被金煞浸染、剥离,看似完整的木料,其实已失去了安魂定魄的根本神韵,沦为凡材。”
云绫颔首。
徐掌柜瞳孔骤缩。
云绫知道徐老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。
她不再深入,只顺着他的话道:“掌柜见识广博。如此说来,若真有那等身怀异术、能感知万物灵性细微‘喜怒哀乐’之人,或许能更早察觉到那‘金针’入木前带来的不适与‘抗拒’,以及周围草木灵气的‘惊惧’之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