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西平原。
天空，是灰红色的。
空气中，弥漫着浓烈的草木灰烬和烤肉的气味，呛得人睁不开眼。
大地上，一道道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，如同愤怒的指头。
霍山骑在马上，面甲下的脸，被熏得漆黑。
他看着眼前的一切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烧。
一切，都在燃烧。
刚刚收割完，还堆在田埂上没来得及运走的麦垛，在烧。
百姓的茅草屋，在烧。
那一口口无法带走，只能投下死鸡死羊，再用巨石填上的水井，仿佛是大地流泪的眼。
“将军！李家村……已经清空了！”一名副将骑马过来，声音嘶哑，眼神躲闪。
所谓的“清空”，就是用刀枪，将那些哭喊着不愿离开故土的百姓，强行驱赶上路。
他们的身后，是连绵数里的，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队伍。
有抱着婴儿啼哭的母亲，有拄着拐杖，一步一回头的老人，有眼神茫然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。
咒骂声，哭喊声，哀求声……汇成一片。
“霍山！你不得好死！！”
“让我们回去！我们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！”
“畜生！你们这群畜生！跟秦军有什么区别！”
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，冲破了士兵的阻拦，抓起一把泥土，狠狠地砸在霍山的铠甲上。
“我爹，我爷爷，都埋在这！你们让我去哪！让我去哪啊！！”
霍山闭上了眼睛，握着马缰的手，指节根根发白。
他何尝想这么做。
他也是汉国人。
这里的每一寸土地，都是他的故乡。
可他脑子里，反复回响着安国公那道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。
“秦军之锐，非我军能敌。”
“欲胜之，必先使其自乱。”
“河西平原，一粒米，一滴水，都不能留给秦军！”
“执行此令，有违者，斩！有迟疑者，斩！有怜悯者，亦斩！”
坚壁清野！
多么残酷，多么冰冷的四个字。
这等于是在用自己人的血肉，去拖延敌人的脚步。
霍山睁开眼，眼神重新变得坚硬如铁。
他抽出腰间的战刀，刀锋指着那名还在咒骂的老者。
“再有喧哗鼓噪，动摇军心者……”
他的声音，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。
“杀无赦！”
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，将那些愤怒的百姓，重新逼回了队伍。
霍山看着这一切，心中一片麻木。
先生……
国公大人……
你所谓的胜利，代价，真的就是这个吗？
就在这时。
“呜——”
远方，传来了凄厉的号角声。
一名负责殿后的斥候，骑着快要累死的战马，疯了一般冲了过来。
他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，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。
“将……将军！秦军！是秦军的骑兵！”
斥候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他们太快了……像黑色的潮水！我们的兄弟……一触即溃！连……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住！”
黑色洪流！
霍山瞳孔猛地一缩，立刻翻身下马，将耳朵贴在满是灰烬的地面上。
“轰隆……轰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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