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寿宫的新政,搅动了整个宫廷。
裁撤冗员,触及了无数内务府、各宫太监宫女以及背后靠山的利益。
削减用度,更是让习惯了奢靡的高位妃嫔怨声载道。
明面上的请安问好依旧,但暗地里的不满与阻挠,已如潮水般悄然涌来。
三日期限转眼即到,内务府总管太监刘福全,捧着厚厚一叠重新核算的账册,战战兢兢地跪在永寿宫殿前。
账册表面光鲜,数字清晰,然而林晚栀只略一翻看,便察觉出其中的猫腻。
“刘总管,”
她合上账册,声音平淡无波。
“这‘江南绸缎’一项,去年采买一千匹,入库记录却只有九百三十匹。短缺的七十匹,作何解释?”
刘福全额上冒汗,强笑道:
“回娘娘,许是……许是搬运途中有所损耗,或是裁剪用度……”
“损耗?”
林晚栀抬起眼,目光锐利如刀。
“内务府库房管理章程,本宫看过。绸缎入库,需经监收、司库、掌库三人验看画押,方可入册。损耗超过一成,需上报核销。这七十匹的损耗,可有核销记录?经手人是谁?监收、司库、掌库,为何无人上报?”
一连串问题,问得刘福全哑口无言,汗如雨下。
“还有这‘皇觉寺修缮’的款项,”
林晚栀翻到另一页。
“去年支取白银八千两。可本宫查过工部存档,同期皇觉寺只报修了藏经阁与钟楼,两项合计不过三千两。余下五千两,用在了何处?”
刘福全浑身发抖,几乎瘫软在地。
这位熹妃娘娘,哪里是查账,分明是拿着刀子在剐他们的肉!
这些陈年旧账,牵扯极广,其中不乏后宫高位乃至前朝勋贵的影子,他一个小小的内务府总管,如何敢说?
“娘娘明鉴!奴才……奴才实在不知啊!许是下面人糊弄,奴才失察,奴才该死!”
他只能磕头如捣蒜,将责任推给“下面人”。
林晚栀心知肚明。
刘福全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小卒子,真正的“蛀虫”,藏得更深。
她今日发难,并非真要立刻扳倒谁,而是要敲山震虎,打出缺口。
“失察?”
她冷笑一声。
“好一个失察!内务府总管,执掌宫禁用度,何等紧要职位?一句失察,便能搪塞过去?苏培盛!”
“奴才在。”
苏培盛躬身。
“传本宫懿旨:内务府总管刘福全,办事不力,账目不清,着革去总管一职,杖责三十,发往慎刑司严加审问!内务府一应事务,暂由永寿宫主事太监李德全协理,彻查近年所有账目出入,凡有贪墨舞弊、中饱私囊者,无论涉及何人,一律严惩不贷!”
“嗻!”
苏培盛高声应道,看向刘福全的眼神带着怜悯。
这位熹妃娘娘,下手真狠!
李德全是她的人,这一下,等于将内务府的财权,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。
更重要的是,她打掉了皇后(或者说,是旧有利益集团)在内务府最重要的一条臂膀!
刘福全面如死灰,被拖了下去。
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六宫,所有人噤若寒蝉。
熹妃娘娘,这是要动真格的了!
然而,阻力才刚刚开始。
次日,便有数位老牌妃嫔,联袂至永寿宫“请愿”。
为首的正是德妃,她资历老,出身勋贵,向来与皇后走得近。
“熹妃妹妹,”
德妃皮笑肉不笑。
“听闻妹妹要裁撤宫人,削减用度,姐姐们本无异议。只是这宫中旧例,沿袭多年,骤然更改,恐生事端。且姐妹们身子弱,用度一减,恐难支撑。再者,内务府刘总管纵然有错,革职查办便是,何须动用慎刑司?传扬出去,岂非让人笑话我后宫严苛?”
一番话,看似劝谏,实则施压。
搬出“旧例”、“身子弱”做挡箭牌,更暗指林晚栀“严苛”,失了宽仁。
林晚栀端坐主位,静静听完,才缓缓开口:
“德妃姐姐所言,不无道理。”
德妃等人面色稍缓。
“然,”
林晚栀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众人。
“北境将士,此刻正浴血沙场,餐风露宿。他们可有旧例可循?可有锦衣玉食可享?国难当头,后宫理当节衣缩食,共体时艰。若因‘旧例’、‘体弱’便置国事于不顾,岂非本末倒置?”
她声音不高,却字字铿锵:
“至于刘福全,本宫查的,是账,是规矩!内务府账目混乱至此,贪墨成风,若不严查,何以肃清宫闱,以正视听?德妃姐姐忧心‘严苛’,莫非是觉得,这贪墨舞弊之风,不该查,不能查?”
一顶“不顾国事”、“包庇贪墨”的大帽子扣下来,德妃脸色瞬间涨红,张口结舌:
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
“本宫是否血口喷人,自有账目为证。”
林晚栀寸步不让。
“诸位姐姐若觉用度不足,或宫人裁撤不妥,可列出明细,本宫自会酌情处理。但节流之举,势在必行;肃贪之政,绝无更改!此事,皇上亦是知晓并首肯的。”
最后一句,搬出了皇帝,彻底堵死了众人的嘴。
德妃等人又气又恼,却又无可奈何,只得悻悻而去。
软硬兼施,林晚栀初步稳住了后宫局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