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四年,三月初三,午时。午门。
昨日刑部大堂的惊涛骇浪,余波未平。
午门外,戒备比往日森严数倍,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持枪肃立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。
然而,警戒线外,人潮却比昨日公审时更加汹涌。无数百姓、士子、商贾,乃至各府家丁、眼线,都汇聚于此,引颈翘望。
他们在等的,是那位曾慷慨激昂、誓言“负荆请罪”的国子监司业——周子谦。
日头渐高。
当午时的钟鼓楼钟声,悠长沉重地敲响最后一声时,人群一阵骚动。
只见周子谦,赤着上身,背负一捆用麻绳粗糙捆扎的、带着尖锐荆刺的荆条,一步一步,从国子监方向,沉默而坚定地走向午门。
荆条上的尖刺深深嵌入他白皙却单薄的脊背,每走一步,便有血珠渗出,在青石路面上留下点点暗红。
他脸色苍白,嘴唇紧抿,额上冷汗涔涔,但脊背却挺得笔直,目光直视前方午门那巍峨的城楼,眼神复杂,有屈辱,有决绝,更有一种近乎自虐的、属于文人的执拗。
“来了!周司业真的来了!”
“赤膊负荆……天啊,真的走到午门了!”
“昨日公堂之上,他与皇贵妃打赌,输了便是要如此……真是言出必践!”
“虽说迂腐,被奸人利用,但这股子硬气……倒也不失读书人风骨。”
“皇贵妃会如何处置?当真要他跪在这里谢罪吗?”
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,有唏嘘,有敬佩,有不解,也有等着看笑话的。
周子谦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,他走到午门前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空地中央,停下脚步。
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朝着皇宫方向,缓缓屈膝,跪了下去。
荆条随着动作更深地刺入皮肉,他闷哼一声,身体晃了晃,却终究稳稳跪住,垂下了头。
烈日当空,炙烤着他的脊背,血与汗混合,蜿蜒而下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肃穆。
一个朝廷命官,国子监司业,如此公然“自辱”于皇城之前,这景象所带来的冲击,远比任何言语都更震撼人心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只有一刻,或许像一个时辰那般漫长。
午门的侧门,无声地打开了。
没有华丽的仪仗,没有喧嚣的扈从。
只有一顶简单的青呢小轿,在数名面无表情的龙骧卫护卫下,悄然而出,停在周子谦面前数步之遥。
轿帘掀开,林晚栀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,未戴繁复首饰,只在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白玉兰,在侍卫搀扶下,缓步走出。
阳光有些刺眼,她微微眯了眯眼,目光落在跪伏于地、背脊血肉模糊的周子谦身上,平静无波。
人群瞬间屏息。
皇贵妃竟然真的亲自出来了!
不是打发个太监,而是亲临!
周子谦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,头垂得更低。
“周司业。”
林晚栀开口,声音清越,在寂静的午门前格外清晰。
“起身吧。”
周子谦没有动,嘶声道:
“罪臣周子谦,识人不明,偏听偏信,妄议朝政,冒犯天颜,今日负荆请罪,听凭娘娘发落!”
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。
“本宫昨日在堂上已言,你忧国之心可悯,然方法欠妥。既已知错,又已践诺,此事便算了了。”
林晚栀语气平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。
“背上荆条,取下来。烈日炎炎,跪在这里,成何体统?若中了暑气,或是伤口溃烂,反倒误了国子监的差事。”
周子谦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愕然。
他以为等待他的是斥责,是折辱,甚至可能是当众的惩戒……却没想到,竟是这般……轻描淡写的“算了”?
还关心他的身体,提及“国子监的差事”?
“娘娘……” 他声音干涩。
“锦心。”
林晚栀示意。
身后的锦心捧着一个托盘上前,上面放着一件干净的青色布衣,一小瓷瓶金疮药,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。
“周司业忠直敢言,虽有失察,其心可鉴。陛下与本宫,非不能容人之君。这衣衫、药物,你且换上,喝了姜茶,驱驱寒气。然后,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