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神宗的新宋

第11章 英宗的决断

此刻的福宁殿西暖阁内炉火熊熊,驱散了殿外凛冽的寒气,却压不住那弥漫在空气里的凝重焦灼。

英宗赵曙倚在铺着明黄锦垫的软榻上,膝上摊开着韩绛那份墨迹淋漓、字字千钧的奏折。他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在看,目光如鹰隼,死死攫住纸上的每一个符号。

那盐户世代的凄惨囚笼,文字如同染血的鞭子抽在他的良知上;那“日晒成盐” 匪夷所思却又环环相扣的描述和图样,燃烧起他渴求希望的火焰;韩爱卿推荐曾布、陈安石、杨汲、李常四个名字和他们的过往经历,勾勒出一个可能翻盘的班底和方案!每一部分,都精准地戳在“岁亏千万”这块几乎压垮他心肺的巨大疮痂上!

他反复地看,指节因用力而绷得发白,那奏书的边缘已被捏得微微卷曲。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份直面深渊的勇气与运筹帷幄的智慧,让他这个深陷绝望的君王,像是溺水者骤然抓住了唯一可靠的浮木。但这浮木通向的,却又是另一片更险恶、更汹涌的暗流!英宗猛地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射向肃立于阶下、须发斑白却挺直如松的韩绛。

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干涩,更有一种被巨大责任压迫下的沉重,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:“韩卿……” 英宗的声音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“此策……凿凿切中要害!然……此中风险与千钧之责,卿……比朕更清楚!” 他攥紧了那份奏疏,仿佛要从中攥出勇气,“盐铁之事,干系太深!百年沉疴,盘根错节,非但牵涉朝廷财税命脉,更深连东南沿海万千盐户生死、地方胥吏饭碗、军中饷道、巨商豪强滔天财路!更别提朝中利益攸关者无数!可谓一发动全身!”

他的身体微微前倾,语气陡然加重,带着森然寒意:“那盐场便是虎穴!新法施行,若‘日晒’不畅若何?活盐户之策若激起胥吏暴乱若何?若损及某些盘踞深厚之家的黑利,引来疯狂反扑……甚至东南盐枭啸聚、阻断盐道若何?!卿!可知其中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的万丈之险?卿……可知此担之重,足以倾覆身家,或万劫不复?!”

这沉重的问话如同利剑划过暖阁,空气瞬间冻结。韩绛闻听此言,毫无半分犹豫!他陡然撩起紫色官袍前襟,“噗通”一声双膝跪倒在地!膝盖撞击金砖的声响清脆而沉重,回荡在寂静的殿阁中。

他双手平举玉笏于头顶,“陛下!”韩绛豁然抬头,声音非但无惧,反而如同被撞击的洪钟,从他那清瘦的身躯中轰然爆发!花白的鬓角沾着金砖的微尘,额头一片通红,眼神却亮得惊人,如同熔岩在坚硬外表下汹涌奔腾!

“臣——知!”

“然国势危殆至此,府库枯竭如涸辙,黎民苦盐政如在水火!此已非寻常头痛医脚之时!非以大魄力、行大险事者,不能挽狂澜于既倒!”

他声音越来越高亢,字字千钧,“陛下以社稷重担付臣!雷霆霹雳在前,深渊烈火在后,但臣愿往。此乃为臣本分!”他挺直脊梁,目光灼灼,直视着御榻上那目光震动、脸色急剧变幻的英宗,吐出了那掷地有声、以生命为注的誓言:“若蒙陛下不弃,付臣以此刃——臣,虽万死——亦不旋踵!”这发自肺腑的“万死不旋踵”之誓,如同惊雷在福宁殿暖阁炸响,又如同最纯粹的天火,骤然点燃了英宗眼底那几乎被绝望彻底湮没的火焰!

当夜。深沉宫禁深处,灯火通明。枢密内堂(因事涉三司与盐铁军饷牵连,密议选址枢密院后殿),仅召韩琦、富弼、曾公亮、欧阳修、韩绛等心腹重臣。厚重的殿门紧闭,烛火投下摇曳的阴影。韩绛那份条陈及所附详细方案,在众人手中无声传递。

宰相韩琦的目光长久停留在那份描绘着“盐池引流”、“日晒结晶”的简图上,苍老的手指划过那些充满巧思的线条,眉头深锁如沟壑:“此法……确实巧夺天工,省却煎煮万般苦!若能成,确是上天赐福!然——”他话锋一沉,鹰目中寒光乍现,“东南沿海盐场,积弊百年!旧吏坐稳,私枭横行!彼等如林中豺狼,新法初行,旧利断去,必引来疯狂反扑、阴谋破坏……其间窒碍阻力,恐如磐石!” 他忧虑的是地方实权派和黑势力的反噬。

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,则着重翻看着奏疏中“活盐户”的三条核心策——一子承户、余子归民、独女招婿及自由婚配。这位以仁厚着称的老臣,指尖在那些文字上轻轻摩挲,眼露深切悲悯:“活人命,行仁政,本心至善!若行得通,功德无量!然……” 他抬头,目光沉重地扫过韩绛,“此举如同刮骨疗毒,彻底斩断基层胥吏数十年来盘剥勒索盐户之根基!其所失巨利,岂甘罢休?恐诱发地方基层震动,更恐……激起官变民乱!伤筋动骨太深,引其反弹,不得不察!” 他更忧虑的是官僚体系的根基动荡。

枢密副使曾公亮,则反复审看着那四位人选的名录与所配新职——“曾布(盐铁判官)、陈安石(盐场提举)、杨汲(水工提举)、李常(纠劾特使)”。他微眯着眼,手指习惯性地在方案上敲击着,似在计算权衡:“人,可用!曾布年轻敢为,陈安石沉谙实务,杨汲精于算水,李常铁面如霜!各具所长!”他蓦然抬头,目光锐利地看向英宗,“然!盐政革新,牵扯极广,非有雷霆权柄不能推行!事权不专,处处掣肘,则寸步难行! 韩绛若统摄,其‘权’需专!专则可破磐石!此乃根本!” 他强调的是必须赋予韩绛集中事权。

龙图阁直学士、三司使欧阳修,则紧锁着眉头,盯住奏疏附录中三司账簿里那被朱笔圈出的刺眼数字——“盐政虚耗约三百万贯”。他长长喟叹一声,仿佛吐出胸中积郁:“盐利不通,则国脉欲断!此三百万虚耗,不过冰山一角!私盐之利,更十倍于此!若盐政如此糜烂下去,莫说千万亏空,便是再多千万,亦填不满这无底之渊!”这位文章大家此刻面容无比凝重,“盐!国之气血!不行险……或一搏?但求……苍天佑宋!”他道出了最残酷的现实和无言的默许。

韩绛自始至终,双手扶膝,坐在一张紫檀木圈椅中,如一块沉默的礁石。他无言地承受着每一位老臣犀利的剖析与沉重的忧虑,只是腰杆挺得更直。 官家赵曙端坐于主位之上。他的目光掠过眼前一位位历经沧桑、此刻脸上无不写满凝重、忧虑甚至悲悯的老臣脸庞。他仔仔细细地听着每一种可能的风险、每一条潜在的荆棘、每一份深切的担忧……然而,令他心惊、更让他心中那缕微弱希望之火陡然旺盛的是——如此多可怖的阻碍与凶险之下,竟无一人敢断然说出一句“此策不可行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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