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众人议论稍歇,赵顼沉默片刻,目光扫过群臣,抛出了一个更沉重、也更触及帝国根本的话题,声音沉缓:
“诸卿所言,皆老臣谋国之道。然朕尚有一心病,如鲠在喉,夜不能寐。”
他稍作停顿,让话语的分量沉入每个人心中,“朕之宗室,太祖太宗血脉,如今繁衍日盛,子弟众多,然大多坐食京师,岁糜巨万,于国无功,于己无益。此乃冗费之大者,亦非长久安邦之道。”
提及“宗室冗费”,韩琦、文彦博等老臣皆神色一凛。此乃比“冗兵”、“冗官”更敏感之禁脔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赵顼不容他们细想,继续道:
“南疆之患,在于王化不及,根基不固;宗室之弊,在于徒耗国力,无以效力。朕近日思之,此二事,一表一里,一外一内,看似风马牛不相及,然则……可否合而治之?”
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每一位重臣,清晰地说出了石破天惊的战略构想:
“若择宗室中之贤能有志者,优给禄饩,迁其一部,分置广南等边州。
使其以天潢贵胄之身,表率一方,兴学施教,抚慰边民。如此,既可稍减京师冗食之压,亦可以皇族之荣,实边陲之土,行教化之功。
诸卿皆老成谋国,朕今日不言细则,只欲先听听诸卿之言,此策之根本,于国是否有利?是否可行?”
此言一出,御书房内落针可闻。这已远超科举改制,是直指国本的惊天动地之策。片刻沉寂后,质疑与完善之声相继而起。
韩琦(首辅,元老重臣)——质成本,定基调
韩琦率先开口,眉头紧锁:“陛下圣虑深远,然老臣首虑其费。宗室南迁,安家、营建、禄饩转运,岂非更增冗费?若所费多于所省,则得不偿失。”
赵顼应对:“韩相所虑极是。然朕思之,此非纯增开支,乃转换支出之效。
宗室在京师,禄米绢帛纯为消耗。南迁后,其岁禄可部分折为现钱、学田、或当地物资,充作其‘兴教抚边’之专项用度。
朝廷只需支一笔一次性安家费。此乃化消费为投资。三司可详核,朕以为,长远必优于坐食京师。”
文彦博紧接着道:“陛下,岭南瘴疠之地,宗室乃金枝玉叶,若有差池,恐伤天家亲情,亦有损圣德。”
赵顼从容应对:“文枢相此言切中要害!故此行,首重万全。朕意已决,须立‘三不原则’:”
“一不强迫:只在近支宗室中,招募自愿报国之士,朝廷予以旌表,视同立功。”
“二不涉险:其驻地,必选桂州(桂林)、昭州等汉民居多、水土稍佳之大郡,绝不轻入邕、宜等深僻险地。”
“三不冒进:先行试点,规模要小。首批择数户家风清正、子弟向学者即可。成效卓着,再议推广。”
此“三不原则”一出,老臣神色稍缓,极大降低了政治风险。
吕公着表达了深层忧虑:“陛下,纵有自愿者,然宗室子弟长于深宫,恐不谙民情,若教化无功,反为地方所轻,岂不徒损朝廷威信?”
赵顼起身回道:“晦叔(吕公着字)此问,点中要害!宗室南下,非为替代有司,而是表率与督导。
其职责明确为三:
建书院、兴文教;
联士司、抚夷人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