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 月 20 日的晨光,像一层薄纱覆盖在岔口镇的土地上。任正浠站在镇政府办公楼的窗前,指尖划过日历上圈出的日期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。后世年轻人追捧的 “我爱你” 谐音,此刻在他眼里,是岔口镇生态农业项目竣工的好日子。
推开窗户,带着泥土腥气的风涌了进来。远处的田野里,生态田分散在 21 个自然村,刚犁过的黑褐色土地泛着湿润光泽,田埂上的标记桩划分出各村地界 —— 黄儿营西村和小河庄的盐碱地改造早已见效,如今连石洼、窑上这些往年靠天吃饭的村子也纳入了版图,正等着六月初插秧,延续稻麦轮作的规矩。800 个无土日光温室大棚同样散落在各村,有的搭在村头荒地,有的挨着生态田,白色棚膜在阳光下闪着光,刚搭起的钢架透着新铁的冷光,覆了膜的则鼓鼓囊囊,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白色堡垒。300 亩生态鱼塘沿鑫洋河铺开,新修的堤坝刚完工,岸边露出防渗膜的边缘,蓄满的河水映着天,与远处电缆厂的烟囱凑成一幅特别的画。
“镇长,鱼目村的最后一处大棚验收完了。” 马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,手里捧着厚厚的验收单。
任正浠转过身,接过单子翻了翻,每一页都盖着村委会和施工队的红章。“通知各村,下周开始组织技术员培训,六月初插秧不能耽误。” 他指着窗外,“稻麦轮作的麦子再有半个月就能收了,让收割机提前检修好。”
这两个多月,任正浠的皮鞋磨破了三双。他几乎踏遍了岔口镇的每一寸土地,看着光秃秃的盐碱地被翻耕成沃土,看着昔日闲置的荒地立起大棚钢架,看着工人给鱼塘铺防渗膜时额头的汗珠,他总想起初到岔口时,这片土地上普遍的 “种啥死啥” 的无奈。如今,这 21 个村子的土地都憋着一股劲,等着长出金疙瘩。
下午,任正浠拖着沾满泥浆的胶鞋回到办公室,刚拧开搪瓷杯喝了口水,马宇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,手里的文件夹都没来得及放下:“镇长,刚从县里传来的消息 —— 县财政局欧局长在办公室突发心梗,已经送县医院抢救了!”
任正浠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顿,热水溅在虎口上也没察觉。欧正宇今年四十五岁,年前还在全县经济工作会上意气风发地讲财政规划,传言明年有望进政府班子任副县长。“怎么会这么突然?” 他追问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沿的茶垢。
“听说县财政最近压了一堆活儿,他连着熬了三个通宵审项目,今早被发现时,人已经倒在文件堆里了。” 马宇压低声音,“县医院的救护车是从后门悄悄接的人,估计情况不太好。”
任正浠望着窗外的梧桐叶,忽然想起上个月,欧正宇来岔口镇督查 “生态农业” 工程拨款,蹲在工地上啃冷馒头,说 “每一分钱都得砸在实处”。官场如逆旅,谁也说不清哪一步是终点。
此时的晋宁县委办公楼里,胡文峰的办公室烟雾缭绕。钟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,搪瓷杯里的茶水凉透了也没动。“欧正宇这一倒,财政局的大旗谁来扛?” 他的声音带着焦虑,“现在正是各乡镇项目冲刺的时候,岔口的三通工程、安武乡的引水渠、宁关镇的校舍改造…… 哪样离得开钱?”
胡文峰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。他与钟原搭班子两年,从没有红过脸 —— 去年自己晋升太市市委常委后,更是将县政府的人事权放手给钟原,只要不触碰原则底线,从不过问具体事务。钟原也知分寸,重要事项总会提前汇报,两人形成了 “书记抓方向、县长抓落实” 的默契,这种和谐在县级班子里并不多见。此刻见钟原紧锁眉头,便知事情棘手。“财政局班子里,就没个能顶上来的?”
钟原苦笑一声,掰着手指细数:“常务副局长老张,明年就六十了,天天盼着提一级退休,上个月还托人打招呼想调去老干局,让他挑大梁,怕是连账本都懒得翻;李胜安副局长是学财政出身,专业倒是对口,可上个月才刚提副科,资历太浅,别说镇里的财政所长不服,就是局里的老会计都未必听他的;还有赵国柏副局长的,去年从财经大学招的选调生,仗着学历高眼高于顶,上次算错了农业补贴的账,被欧正宇在大会上骂得抬不起头,业务能力实在堪忧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这三人,要么想躺平,要么扛不起,要么干不了,没一个能稳住财政局的盘子,要找,只能从财政局之外的县局或乡镇找了。”
办公室静了下来,只有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。胡文峰突然笑了,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:“我倒想起个人,既能扛事,又能管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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