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南的窗户外,财政局大院的泡桐树梢正掠过几只麻雀。宽大的办公桌上,算盘与计算器并排躺着,搪瓷笔筒里插着三支钢笔,桌角的台历翻在 5 月 23 日,红笔圈着的 “新书记到任” 字样墨迹未干。靠墙的书柜里,《乡镇财政管理手册》的书脊上还留着淡淡的指痕。
“格局挺好。” 任正浠走到窗前,望着楼下往来的自行车流,“不用折腾了,保持原样就好。”
韩德华在一旁察言观色,见他对办公室满意,便适时问道:“任书记,住处的事 —— 局里西侧有两栋宿舍楼,欧局长之前住1号宿舍楼三楼那套,我让人拾掇出来?您对住宿有啥要求,尽管吩咐。”
这话一出,任正浠脸上的平和瞬间淡了几分,眉头微蹙。官场之上,最讲体恤同僚、留有余地。欧正宇是因心梗倒在工作岗位上,此刻还在医院救治,正是需要关怀体恤之时。自己刚接任就动其住所,即便无心,也难免落个 “刻薄寡恩”“急于占位” 的话柄,既寒了老同事的心,也会让局里上下觉得自己不懂规矩、不顾人情。这绝非小事 —— 新官上任,首重人心归附,若因这点疏漏坏了名声,后续工作怕是要多费不少周折。他实在拿不准,韩德华这话是一时糊涂,还是存了别的心思。
任正浠转过身,语气沉了些:“韩主任,欧局长还在医院休养,他的住处怎能动?让他家人继续住着,这是应有之理。”
韩德华闻言,额头瞬间沁出冷汗,心里 “咯噔” 一下,暗骂自己糊涂!怎么就犯了这低级错误?新主官上任,最忌讳急吼吼地清算前任,更何况欧局长是因公致病,此刻提腾住所,不是把新书记往 “不近人情” 的火上烤吗?他这办公室主任,连 “体恤患病同僚” 的基本规矩都忘了,传出去怕是要落个 “不会办事” 的评价。
“是是是,任书记批评得对!” 韩德华连忙欠身,态度诚恳得近乎惶恐,“是我考虑不周,脑子糊涂了,差点办了错事。您放心,我这就去叮嘱宿舍管理员,好生照看欧局长家的住处。” 他一边说,一边暗自捏紧了手心,生怕这一下失误让任正浠觉得自己不堪大用。
任正浠见他认错态度恳切,不似作伪,心里的疑虑暂歇。官场之中,谁都有考虑不周全的时候,关键是知错能改。他缓和了语气,摆了摆手:“行了,往后办事多琢磨琢磨就好。住处不用费心,我家就在兴水街,骑车十来分钟就到,回去住反倒方便。” 说这话时,他忽然想起父母餐馆里昏黄的灯光,灶台上蒸腾的热气混着饭菜香,心里泛起一阵暖意。
韩德华这才松了口气,微躬身子又问:“要不要配个通讯员?局里有两个年轻小伙挺机灵。”
任正浠沉吟片刻:“先不用专职的,你从各股室找几个熟悉业务、年龄不超 25 岁的同志,明天带过来让我见见。暂时不用定岗位,先跟着熟悉情况。”
“还有两件事,” 他补充道,“把近五年的财政预算表、收支明细整理好送来,越详细越好;再备点水果和营养品,下午我去医院探望欧局长。”
韩德华愣了下,随即点头:“水果选本地草莓,营养品就用县药材公司的阿胶浆?都是实在东西。”
“可以,” 任正浠点头,“不用太贵重,心意到了就行。”
韩德华退出后,办公室里只剩任正浠一人。他拉开抽屉,里面整齐码着几本工作日志,翻开最新的一本,欧正宇的字迹刚劲有力,在 5 月 19 日那页写着 “电缆厂技改贴息审批,需核实用款进度”。任正浠指尖划过字迹,忽然明白胡文峰说的 “硬骨头” 指什么 —— 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背后,都是实打实的民生与发展,容不得半点马虎。
没多久韩德华便抱着厚厚的文件夹回来,将一摞报表放在桌上:“任书记,近五年的预算收支、农税征收、国企补贴都在这儿,今年的月报截止四月底,都是按规范整理的,您放心看。”
任正浠拿起 1993-1997 年的财政收支对比表,目光落在 “农业税占比” 一栏 ——1993 年占 38%,1997 年降至 29%,而 “工商税” 占比从 42% 升至 57%,嘴角不自觉扬起。这组数据印证了岔口镇的变化并非个例,全县经济结构也在往工业倾斜,这或许就是接下来工作的发力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