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水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,南岸营垒内已是一片忙碌与肃穆。胜利的欢呼早已被沉重的现实所取代,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的气味与若有若无的哀戚。伤兵营人满为患,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,军中医匠与临时招募的郎中穿梭其间,竭尽全力,但面对如此众多的重伤员,仍是杯水车薪。
韩信下令,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伤员。所有缴获的楚军药材、营中储备,乃至向周边城邑重金求购,优先供应伤兵。阵亡者的遗体被逐一清理、辨认,登记造册,集中安葬于一处背山面水的坡地,韩信亲自主持了简单的祭奠仪式,立下“淮泗英烈冢”的石碑,承诺厚恤其家眷。
“大将军,李谈将军……醒了!”一名亲卫带着激动与忐忑前来禀报。
韩信立刻放下手中事务,快步赶往伤兵营。只见李谈躺在一张简陋的床板上,面色蜡黄,气息微弱,胸口包裹着厚厚的麻布,仍有点点血迹渗出。他睁开眼,眼神有些涣散,但看到韩信时,努力聚焦,嘴唇翕动,似乎想说什么。
韩信俯下身,握住他冰凉的手,低声道:“李谈,好样的!你活着就好!好好养伤,前锋营还需要你!”
李谈艰难地扯动嘴角,似乎想笑,却牵动了伤口,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出带着血丝的沫子。他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,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外面,眼中流露出不甘与询问。
韩信明白他的意思,沉痛道:“前锋营的弟兄们,都是好样的!他们用命,为我们换来了胜利!你放心,他们的血不会白流!活着的,都是英雄;死去的,皆是英烈!本将军必不负他们!”
李谈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释然,又缓缓闭上,沉沉睡去。军医低声道:“李将军伤势极重,能醒过来已是万幸,需长期静养,能否完全恢复,尚未可知。”
韩信默默点头,嘱咐医官用最好的药,务必保住李谈的性命。他知道,像李谈这等万人敌的猛将,折损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。
离开伤兵营,韩信召集尉缭子、蒯彻、孔聚、召平、陈涓等人议事。彭越作为盟友,亦被邀请列席。
临时军帐内,气氛凝重。召平首先汇报了初步统计的损失与缴获。
“……我军阵亡八千七百余人,重伤失去战力者三千余,轻伤者不计。骆甲、赵贲将军亦负伤不轻,需休养。如今能战之兵,仅余万余人,且多为带伤或新附之卒。”召平的声音低沉,“缴获楚军兵甲、旗帜、粮秣颇丰,尤其是战马,得完好者近两千匹,可大大增强我军骑兵力量。然,这些缴获,难以弥补我军兵力之巨损。”
众人皆默然。淮水之战是赢了,但赢得太惨,几乎打光了韩信起家的老底。
孔聚接着道:“砀东新附各城,闻听大捷,纷纷遣使来贺,表示归顺。然,各地民生凋敝,流民增多,急需安抚赈济,恢复秩序。否则,恐生内乱。”
陈涓补充了钱粮情况:“府库因连日大战,消耗巨大,虽得楚军部分粮秣,然要支撑大军休整、抚恤伤亡、赈济灾民,仍是捉襟见肘。”
内忧外患,瞬间摆在了面前。外部,项羽虽败,威胁未除;内部,兵力空虚,民生艰难。
彭越在一旁听着,忽然开口道:“韩大将军,越是个粗人,不懂那么多大道理。但我知道,乱世之中,有兵有粮才是硬道理。你如今威名赫赫,但家底子被打空了,这可是危险信号。项羽那厮,绝不会善罢甘休!”
韩信看向彭越,诚恳道:“彭将军所言极是。不知将军有何高见?”
彭越咧嘴一笑,露出森白的牙齿:“高见谈不上。我彭越在巨野泽那边,还有万把兄弟,虽然比不得大将军的精兵,但也都是敢打敢拼的汉子。若大将军不嫌弃,我愿率部来投,与大将军合兵一处,共抗暴楚!别的不敢说,护住这淮泗、砀东之地,不让项羽轻易再来,还是有几分把握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