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秋的暖阳尚未散尽最后一丝余温,东宫侧殿内却已弥漫开紧张而期待的气息。洪武十年,农历十一月初五,太子侧妃吕氏腹中的胎儿,终于到了瓜熟蒂落之时。
产房内,压抑的痛呼声断续传来,宫女稳婆们脚步匆匆,气氛肃穆。殿外,太子朱标背着手,在廊下来回踱步,眉宇间交织着再为人父的焦虑与期盼。常氏亦陪在一旁,温言安抚着略显焦躁的夫君,脸上带着作为嫡母应有的关切与从容。
朱元璋和马皇后并未亲临产房外,但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乾清宫。当内侍匆匆来报“侧妃娘娘顺利诞下皇孙!母子平安!”时,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,脸上露出一丝符合帝王身份、恰到好处的笑容:“嗯,好。赏东宫上下,贺太子再得麟儿。”语气平稳,听不出过多波澜,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的皇家添丁之喜。
马皇后则显得更为欣喜:“好,好!标儿又得一子,是喜事。传本宫懿旨,着太医好生照料吕氏母子,赏锦缎十匹,如意一柄。”
消息传开,东宫乃至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一片表面的喜庆之中。宫人们纷纷道贺,朱标更是喜形于色,初得嫡长子朱雄英时的那种巨大喜悦似乎再次重现,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新生的儿子。
常氏亦带着温婉的笑容,吩咐宫人准备贺礼,并亲自前去探望产后虚弱的吕氏,言语间皆是关怀与祝贺,尽显正妃气度。
朱元璋在乾清宫处理完手头急务,方才带着朱雄英,在宫人的簇拥下,驾临东宫。
偏殿内,暖炉烧得正旺。吕氏产后疲惫,但精神尚可,正倚在床头,怀中抱着一个用锦缎包裹着的、皱巴巴的新生婴儿。见到皇帝驾临,她连忙欲起身行礼。
“免了,好生躺着。”朱元璋摆摆手,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。
朱雄英被朱元璋牵着手,好奇地探着小脑袋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刚出生的婴儿,那么小,那么红,眼睛紧紧闭着,像只小猴子。他努力踮起脚,想看得更清楚些。
「这就是朱允炆?未来的建文帝?看着……好小好弱啊……」他心里嘀咕着,带着一种历史旁观者的新奇感,「洪武十年十一月初五……嗯,日子没错。历史书上的名字……现在就在眼前了……」
然而,当他的目光扫过襁褓中那张幼小的脸,再联想到吕氏那温婉笑容下隐藏的心思,以及历史上这位“建文帝”登基后的所作所为和最终结局时,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紧迫感瞬间攫住了他!
「他出生了!我的死期……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……真的不远了!四年半!只有四年半了!爹……爹的身体会不会也……」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新奇感。他下意识地抓紧了祖父的手,小小的身体微微绷紧,小脸也绷了起来,眼神里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——有对死亡的恐惧,有对未来的茫然,还有一丝对这个“历史名人”的难以言喻的疏离。
朱元璋清晰地感受到了孙儿骤然收紧的手和那细微的颤抖。他不动声色,只是用更稳的力量回握了一下孙儿的小手,以示安抚。他的目光,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落在了那个新生婴儿的身上,以及抱着婴儿的吕氏脸上。
“此子面相清秀,颇有福泽。”朱元璋的声音响起,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,“太子,可曾为孩儿取名?”
朱标连忙上前,恭敬回道:“回父皇,儿臣与吕氏商议,拟了几个字,还请父皇赐名定夺。”
朱元璋沉吟片刻,目光仿佛穿透了婴儿的襁褓,看到了那模糊而充满变数的未来。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而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《论语》有云:‘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’文者,经纬天地也;质者,敦厚纯良也。此子生于皇家,当以文德润身,以淳质立世。朕看,便取‘允炆’二字吧。允,信也,诚也;炆,温润如玉,蕴而不发。愿他谨守本分,温良蕴藉,方为长久之道。”
“朱允炆……”朱标低声念了一遍,觉得这名字寓意极好,既显文雅,又暗含父皇对儿子品性的期许,连忙躬身,“儿臣谢父皇赐名!允炆,好名字!”
就在“允炆”二字落定的瞬间!
朱雄英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震!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祖父,又猛地看向襁褓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婴儿!
「朱允炆?!真的是朱允炆?!建文帝的名字!历史……历史真的对上了!老爷子……老爷子怎么会起这个名字?!巧合?还是……」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!这名字如同一个清晰的烙印,将婴儿的未来与他所知的悲惨结局死死绑定!
朱元璋清晰地捕捉到了孙儿那震惊到极点的内心风暴!那声“建文帝”的呐喊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!他面色如常,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赐名后的温和笑意,但眼底深处,却是一片冰冷深邃的寒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