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能再等闲视之。
“传太医院院使。”朱元璋沉声下令，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片刻后，须发皆白的太医院院使匆匆赶来，躬身听旨。
朱元璋并没有提及任何“心声”或“邪祟”之说，而是以皇帝和公公的身份，给出了极其详尽甚至堪称严苛的指示：
“太子妃产后，关乎国本，调理之事，不容半分轻忽。朕听闻，妇人产后，体虚易感外邪，尤需谨防‘热症’之患。”他目光如炬，盯着院使，“朕令你，第一，太子妃之一应饮食起居，皆需遵循‘极致洁净’之法。所有接触之器皿、布帛，必以沸水反复烫洗；其所居殿宇，每日以醋熏洒扫，保持通风；伺候宫人，接触太子妃与小皇孙前，必须以皂角净手，以净水漱口，如有患咳疾、疮疡者，一律不得近前！”
院使听得有些发懵，皇帝何时对产后护理的细节了解到如此精深的地步？甚至提出了许多他闻所未闻的严苛要求（如沸水烫洗、醋熏、宫人漱口）。但天威之下，他只能连连称是，用心记下。
“第二，”朱元璋继续道，“太子妃需静养，宫中琐事，暂交由吕侧妃代理。命妇朝拜，一概免了。饮食之上，务求精细，多备鱼、肉、蛋、乳之物，少用油腻，务必使其气血充盈，不得有误！”
“第三，太医院每日需派博士以上医官两名为太子妃请平安脉，详记脉案，随时禀报。若有任何不适迹象，无论轻重，必须即刻上报于朕，不得延误！”
一道道旨意，具体而微，远超寻常皇家产育的规矩，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偏执的严防死守。
太医院院使虽心中骇然，却也能感受到皇帝对太子妃和小皇孙的极度重视，不敢有丝毫怠慢，躬身道：“臣谨遵圣谕！必竭尽全力，保太子妃凤体安康！”
旨意迅速下达东宫。
于是，东宫的氛围在原有的尊贵之上，又增添了一层近乎诡异的“洁净”与“紧张”。宫人们行动间更加小心翼翼，洗手漱口成了硬性规定，殿宇内时常飘着淡淡的醋味和草药清气。常氏的饮食愈发精致滋补，却被严格限制了份量和新奇之物，以防“虚不受补”。她也被劝说着放下了大部分宫务，得以真正静养。
吕氏表面恭顺地接过了管理之权，笑容温婉，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，却无人察觉。
朱雄英自然是感受不到这背后的一切暗流涌动，他只是隐约觉得，母亲身边的宫人好像更讲究了？殿里的味道有点怪？妈妈好像更清闲了，抱他的时间更多了？
「环境好像干净了不少……是巧合吗？还是古代的月子中心本来就有这套流程？」他迷迷糊糊地想，仅凭婴儿的感官无法做出准确判断，只是本能地觉得似乎更安心了些。「希望有用吧……妈你一定要好好的……」
他满足地咂咂嘴，在母亲带着淡淡醋味和药香的怀抱里，沉沉睡去。全然不知自己那些绝望的吐槽，已被祖父当作最高指令，悄然改变着母亲的命运。
而朱元璋，则在那份看似古怪的旨意发出后，心中稍安。
他再次看向孙儿，目光深沉如海。
这心声，是诅咒？亦是福音?
它带来预警，也带来希望。
而他，将牢牢握住这把双刃剑，劈开所有笼罩在朱家之上的阴霾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