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,冰冷,还有无处不在的、咆哮着上涨的海水。这就是顾梦依和陈序此刻面对的全部世界。
医疗室的灯光熄灭后,只有远处尚未完全淹没的通道偶尔透出应急灯惨绿的反光,映照出翻涌的水面和漂浮的杂物,如同地狱的倒影。
陈序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顾梦依身上,他虚弱得厉害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汽和痛苦的颤音,但那只紧握着尖锐金属部件的手却异常坚定。他的身体记忆似乎在绝境中被激发,即便视线模糊,意识飘忽,他仍能凭借对船舱结构的残余印象,断断续续地指引方向。
“左……扶梯……上去……右转……”他的声音淹没在海水灌入的轰鸣里,顾梦依需要把耳朵贴得很近才能听清。
她一手紧紧搂着陈序的腰,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那个浸透水的硬质文件夹,里面是可能藏着胶卷密码线索的病历纸。冰冷的文件夹硌着她的肋骨,却像一团微弱的火种,灼烧着她的求生意志。她不能倒在这里,不能辜负钟衡的拼死掩护,更不能让陈序用最后清醒换来的线索沉入海底。
按照陈序的指引,他们挣扎着爬上已经半淹没的金属扶梯,来到上层一条倾斜的走廊。这里水位较低,只到膝盖,但船体倾斜角度更大,行走异常困难。走廊尽头隐约有光亮,似乎是通往上层甲板或某个尚未完全进水的区域。
希望刚升起,就被扼住咽喉。
就在他们踉跄前行,距离那光亮还有二十几米时,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,从侧面一个敞开的舱门后缓缓走出,恰好堵在了走廊中央。
应急灯幽绿的光芒勾勒出他挺括的轮廓和冷硬的面部线条,正是那个代号“孤峰”、与李秋虹酷似的男人!
他换下了防护服,穿着一身深色的贴身水靠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双眼睛,在幽暗光线下如同两口冰封的深井,静静地看着顾梦依和她搀扶的陈序。他手里没有拿枪,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,比任何武器都更让人心悸。
他竟然没有随逃生舱彻底离开?他在这里等什么?
顾梦依的心瞬间沉到谷底。前有拦路虎,后有追兵和不断上涨的海水,而陈序的状态已无法支撑任何剧烈冲突。
“让开。”顾梦依的声音嘶哑,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她将陈序稍稍护在身后,另一只握住文件夹的手背在身后,手指悄悄摸索着纸张,试图在黑暗中确认哪一张是所谓的“第三页”。
“孤峰”的目光掠过她戒备的神情,落在陈序苍白的脸上,停留了片刻。他的眼神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妙的波动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“东西留下。”他开口了,声音比海水更冷,“文件夹,还有他脑子里关于‘渔夫’最后传递的所有信息。你们可以走。”
他要文件夹!他果然知道病历纸里的秘密!顾梦依心中更惊。这个“孤峰”对“影子”的计划了如指掌,却又似乎有自己独立的目的。他不是叶怀明的纯粹手下,更像一个危险的合作者或……竞争者?
“凭什么?”顾梦依一边拖延,一边用手指在湿透的纸张间快速摸索。纸张黏连在一起,很难分辨。她感觉到陈序的身体微微绷紧,似乎也在努力集中精神。
“凭你们没有选择。”孤峰向前迈了一步,动作轻盈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,“船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会彻底断裂沉没。除了我知道的路径,你们找不到其他出口。叶怀明很快也会追上来,他拿不到保险箱里的东西,绝不会罢休。”
他说的或许是实话。船体持续的哀鸣和更加剧烈的震动都在印证这一点。时间是他们最奢侈不起的东西。
“给你东西,我们就能活?”顾梦依反问,同时,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一张纸张的边缘感觉略有不同,似乎比别的纸稍厚,有隐约的夹层感。就是它!
“也许。”孤峰的回答模棱两可,他的注意力似乎被顾梦依背在身后的手吸引,目光锐利如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