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序点头,额头上渗出冷汗:“……方汉洲说……他知道名单上哪些人是被冤枉的……但为了不暴露自己……他不能救……只能看着他们被清除……”
“所以他知道‘归零计划’的具体内容?”钟衡追问。
“……知道一部分……”陈序说,“……他说‘归零’不是化学武器……是更可怕的……实验……需要精确的时间……精确的地点……精确的人员配合……”
实验。这个词让顾梦依想起电报稿纸上那句“建立新秩序”。
什么样的“实验”需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作为前置条件?需要渗透各个关键岗位的人员配合?
“他还说了什么?”“隼”的声音紧绷,“关于时间?地点?”
陈序闭上眼睛,似乎在努力回忆。几秒钟后,他吐出几个字:“……月圆之夜……潮汐最高时……三个港口……同时……”
月圆之夜。顾梦依快速计算。今天是农历十三,距离月圆还有两天。七十二小时倒计时正好对应月圆之夜。潮汐最高时——那意味着午夜前后。三个港口同时——新伽皮、马泥松、香巷?
“灰鳍要去哪个港口?”“隼”问。
陈序摇头:“……他不知道……‘影子’采用分段指令……他只知道‘信鸽’要登上灰鳍……取走龟尾屿的情报……然后根据情报决定最终指令……”
情报决定指令。这意味着“信鸽”从龟尾屿灯塔拿走的东西,将决定“灰鳍”的去向和“归零计划”的具体执行地点。
“我们必须拦截灰鳍。”钟衡说,“在‘信鸽’传递指令之前。”
“但如果我们拦截失败,或者‘信鸽’提前传递了指令,我们就永远不知道‘归零’在哪里发生。”“隼”说,“必须两手准备。一队拦截灰鳍,另一队……”
他看向顾梦依:“另一队去伽皮和马泥拉的港口,监视所有可疑船只。如果灰鳍逃脱拦截,我们至少知道它去了哪里。”
“分兵会削弱力量。”顾梦依指出。
“但这是唯一能覆盖所有可能性的方案。”“隼”说,“而且我们需要陈序。只有他能从方汉洲那里问出更多信息。”
陈序虚弱地摇头:“……他不会说的……如果他是‘信鸽’……他的忠诚属于‘影子’……”
“但如果他对你还有一丝旧情呢?”顾梦依轻声说,“如果他对‘星火’还有一丝愧疚呢?你刚才提到他时,声音里有痛苦。他救过你,不止一次。”
陈序沉默。是的,在海城最危险的时刻,方汉洲冒死传递信息。在“远星号”上,他即使被俘也没有立即出卖陈序。这个人复杂得让人无法理解。
“医生,”“隼”转身,“他最快什么时候能移动?”
医生检查了陈序的脉搏和体温,犹豫道:“至少还需要十二小时连续用药。移动会加重感染风险。”
“我们没有十二小时。”“隼”说,“六小时。六小时后,我们必须在前往新伽皮的船上。”
他看向钟衡:“你的伤?”
“不影响行动。”钟衡简洁回答。
“好。六小时后,潜艇抵达预定位置,我们换乘快船。顾梦依、钟衡、陈序和我,四人前往新伽皮。潜艇继续监视马泥松方向,有情况随时联络。”
计划定下,舱内开始忙碌的准备。医生给陈序注射了营养剂和镇静剂,让他保持体力。“隼”检查武器和装备,钟衡研究新伽皮港区的地图。顾梦依则坐在陈序床边,握住他的手。
陈序的手冰冷而无力。他睁开眼睛,看着顾梦依,声音微弱但清晰:“……如果见到方汉洲……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……也不要……不要手下留情……”
“你下得了手吗?”顾梦依问。
陈序闭上眼睛,很久才回答:“……如果为了阻止‘归零’……必须下手……”
但他的声音在颤抖。顾梦依知道,这个决定对陈序来说比伤口的疼痛更致命。方汉洲不只是战友,某种程度上,是在黑暗岁月里互相支撑的兄弟。揭露这样的背叛,如同从自己身上剜下一块肉。
六小时在紧张的筹备中过去。潜艇上浮到潜望镜深度,“隼”通过潜望镜观察海面。夜色中,一艘没有开航行灯的渔船正在预定位置等待。那是接应的船只。
转移过程迅速而安静。陈序被用担架小心抬上渔船,顾梦依和钟衡随后。“隼”最后一个登上渔船,潜艇随即下潜,消失在黑暗的海水中。
渔船不大,但引擎经过改装,马力强劲。船长是个沉默的马来人,只说必要的指令。渔船调头朝西北方向全速行驶,船首劈开海浪,溅起白色的泡沫。
顾梦依站在船尾,看着身后逐渐远去的海域。龟尾屿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任何光亮,那座灯塔永远沉没了。但灯塔里的秘密,已经被“信鸽”带走,正在前往某个港口的途中。
她想起“夜枭”在微型胶片里留下的网络图,想起“归零计划”的只言片语,想起陈序说到方汉洲时眼中的痛苦。所有的线索像一张巨大的网,正在收紧。而他们,正在冲向网的中心。
钟衡走到她身边,递给她一个望远镜。“前面就是新加坡海峡了。天快亮了。”
东方海平线上,第一缕晨光正在撕裂夜幕。新的一天即将开始,距离“归零”又近了一天。
渔船在晨雾中驶向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港口。而在他们前方,一艘代号“灰鳍”的货轮,正载着一个叛徒和可怕的秘密,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航行。
两艘船,两个方向,一个目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