渔船在凌晨的薄雾中接应到了顾梦依和陈序。两人精疲力竭地爬上甲板,“隼”迅速起锚驶离麻拉港海域。身后港口方向火光冲天,浓烟滚滚,爆炸的余波仍在海面扩散。
船舱内,医生为陈序重新处理伤口。高热虽退,但伤口因海水浸泡和剧烈活动而再度恶化,脓液需要引流。陈序咬着一块软木,额上冷汗密布,却一声不吭。顾梦依手臂和腰侧的划伤也被仔细消毒包扎。
“钟衡呢?”“隼”沉声问。
顾梦依摇头,将微型胶片盒递给他:“沈望舒给的。她说船底有炸药,二十三时引爆。钟衡……为了掩护我们撤离,留在了船上。”
“隼”接过胶片盒,眼神暗了暗,但没有多言。他走到船舱角落的工作台,那里有一台老式的显微胶片阅读器,是从走私团伙那里交换来的设备。他小心地将微型胶片装入,调整焦距。
昏黄的灯光下,胶片上的影像逐帧显现。
第一部分是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和实验数据——正是“梦魇-7”病原体的完整解毒剂配方。配方复杂,涉及十余种化合物,制备工艺要求苛刻,但确实完整。
“隼”快速抄录关键部分。“这种主成分是磺胺类化合物的改良变体,但合成路径很特殊……需要专业实验室和设备。”
“我们能制备吗?”顾梦依问。
“量少或许可以,但大规模制备……”他摇头,“而且时间不够。”
第二部分是“梦魇-7”的研究记录。数据详实,包括病原体特性、传播途径、潜伏期、致死率,以及在不同水质和环境条件下的存活时间。触目惊心的数字让船舱内一片寂静。
第三部分是“造物主”的档案。照片上正是陆怀瑾,但比钟衡记忆中的老师苍老了些。
档案记录了他如何从1940年开始秘密筹建“影子”组织,如何利用自己在中共地下党内的地位和资源,逐步渗透、培养、布局。档案还揭露了“傀儡师”等核心成员的真实身份和联络方式。
“但他没死。”陈序虚弱地说,“档案里写他1942年在一次交通站遇袭中‘牺牲’,实则是金蝉脱壳,转入完全的地下活动。”
“这才是‘牧歌’叛变的根源。”顾梦依想起陈序最初的怀疑,“陆怀瑾是‘牧歌’的早期引路人之一。他‘牺牲’后,‘牧歌’可能早就被他暗中影响甚至策反。”
胶片继续放映。第四部分出现时,“隼”的手指猛地顿住。
那是一份名单。标题是:“深眠者计划——第二阶段激活人员”。
名单不长,只有九个代号,没有真实姓名。每个代号后面标注着潜伏的机构和大致岗位:邮电系统、铁路调度、港口管理、报社电台、甚至有两个标注着“内卫系统”和“机要通讯”。
“深眠者……”“隼”的声音带着寒意,“比‘沉睡者’更深层的潜伏。他们可能从未接收过任何指令,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谁招募、为何潜伏,只是按照预设的人生轨迹正常生活工作。直到某个特定指令被触发。”
顾梦依凑近屏幕。在名单下方,有一段说明文字:深眠者激活指令加密存储于‘潘多拉’母体运输箱的隐蔽夹层内。夹层中置有一套精密的黄铜发条计时器,与一个密封的微型胶片盒相连。
当运输箱被开启并静置后,计时器即开始工作。经过精确计算的二十四小时延迟,发条机构将触发,弹开胶片盒。
接收者将通过后续日常接触,如报纸特定版面、电台特定频率、工作场所出现的特定标记,无意识接收指令,并依照预设程序开始行动。”“他们的任务是什么?”陈序问。
文字继续:“深眠者任务:一、在疫情爆发初期,利用岗位便利阻碍或误导救援物资调配、信息传递。二、在秩序混乱时,协助‘影子’第二阶段人员接管关键设施。三、清除指定名单上的抵抗者。”
船舱里死一般寂静。窗外,天色渐亮,海面泛起鱼肚白。但每个人的心都沉在冰窟里。
陆怀瑾的计划比他们想象的更歹毒、更周密。他不仅要制造一场大瘟疫,还要在瘟疫爆发的同时,从内部彻底瓦解可能的抵抗和救援力量。
那些深眠者就像埋在身体各处的定时炸弹,平时毫无迹象,一旦引爆,将从内部造成毁灭性打击。
“距离‘灰鳍’计划的投放时间还有多久?”顾梦依声音干涩。
“隼”看了一眼怀表:“按沈望舒之前的情报,原定月圆之夜二十三时,也就是今晚十一点。但现在科研船爆炸,‘灰鳍’是否按原计划行动……不确定。”
“但深眠者指令在运输箱里。”陈序挣扎着坐直,“只要母体投放,指令就会自动释放。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截获运输箱,或者至少毁掉夹层里的指令胶囊。”
“灰鳍”现在在哪里?
“隼”走到无线电监听仪前,调整频率。昨晚的混乱中,他截获了一些零散的通讯片段。此刻,他仔细回放录音。
杂音中,一个声音片段清晰了些:“……‘探索者’号意外沉没……按备用方案……‘灰鳍’提前转移至二号预备点……坐标北纬……东经……确保二十三点准时……”
“二号预备点!”“隼”快速在海图上查找,“这里!距离麻拉港约十五海里的一处荒岛湾,有简易码头,战时曾被用作秘密补给点。”
他测量距离:“以我们的速度,全速航行需要三小时。现在是清晨五点,我们最晚中午前能抵达附近海域。”
“但‘灰鳍’有守卫,我们只有三个人,其中一个重伤。”顾梦依看向陈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