检修井盖的最后一道螺栓在顾梦依手中终于松动。她用尽全力将沉重的钢板向上抬起,海水立即涌入下方的井道,带起一阵浑浊的漩涡。手电光束照进去,能看到井壁是粗糙的水泥面,直径确实只有六十公分左右,勉强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蜷缩通过。但更令人心头一沉的是——井道在下方约三米处出现了明显的坍塌,破碎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堵住了大半通道,只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狭窄缝隙。
“只能一个一个过。”顾梦依转头对刚刚赶到的钟衡说,声音在水下通讯器里显得有些失真,“我先下去探路,你带着文件跟上。”
钟衡点头,将装有陈远山笔记本和仓库图纸的防水袋绑在腰间。他回头看了一眼仓库深处,主入口方向传来的警报声已经停止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不祥的寂静。经验告诉他,这种寂静往往意味着对方正在准备更激烈的行动。
顾梦依深吸一口气,摘下氧气瓶——井道太窄,背着气瓶根本过不去。她将呼吸器咬在嘴里,把气瓶留在井口旁,然后蜷缩身体,钻入井道。
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。井道内壁粗糙的水泥面刮擦着潜水服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她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,手脚并用地向下挪动。三米距离在平时不过一蹴而就,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。每下降一点,井壁就向中间挤压一分,到最后那段坍塌区域时,她几乎是被卡在混凝土碎块之间,全靠腰腹力量一点点挤过去。
缝隙最窄处不足四十公分,她的肩膀被尖锐的钢筋边缘划开一道口子,血丝在水中晕开。顾梦依咬紧呼吸器,忍住疼痛,终于挤过了坍塌段。下方井道重新变得通畅,但手电光束照到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——井底并没有直接通向外部海底,而是一道向右拐弯的横向通道,同样狭窄,且里面灌满了淤泥。
她必须清理淤泥才能前进。时间不多了。
就在这时,仓库主体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。
不是警报,是爆炸。
陈序正在上浮。
十五米。胸口的疼痛已经变成一种持续的钝痛,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锤子在敲打肋骨。简易潜水镜完全进水了,视线模糊不清,只能凭着对光线的本能感知向上游动。氧气袋的存量指针已经进入红色区域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奢侈。
十米。上方海面的光亮变得清晰了些,他甚至能看到阳光穿透水面形成的晃动人形光斑。快了,再坚持一会儿。
突然,侧方海水中出现几道黑影。
陈序下意识转头,模糊的视线中,他看到了三个穿着专业潜水服的人正从“灰鳍”方向快速游来。他们背着双气瓶系统,脚蹼划水的动作整齐有力,显然是经过训练的水下作战人员。每人手中都拿着水下专用捕枪,枪尖在昏暗中泛着冷光。
被发现了。
陈序的第一反应是下沉,但伤势和缺氧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。一支捕枪已经射来,钢索带着倒钩擦过他的左臂,潜水服被撕裂,鲜血立即涌出。海水中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麻烦。
他咬牙继续上浮,同时拔出腰间的潜水刀——那是渔民用来割渔网的普通刀具,在专业水下武器面前几乎毫无胜算。但至少能争取一点时间。
五米。又一支捕枪射来,这次对准了他的腿部。陈序侧身躲避,钢索擦着小腿划过,带起一阵刺痛。三个潜水员已经形成三角包围,正在收拢距离。
三米。陈序几乎能看清海面上渔船模糊的轮廓了。但一支捕枪牢牢锁定了他的背部,这次避无可避。
就在钢索即将射出的瞬间,一道更巨大的黑影从下方深海中骤然浮现。
那是一艘小型潜艇的轮廓,老旧但迅捷,像一条突然发起攻击的虎鲨。潜艇没有上浮,而是在距离陈序约十米处的水下突然发射了某种装置——不是鱼雷,而是一张巨大的网状物,在水中迅速展开,正好拦在三个潜水员和陈序之间。
网是用特殊合金丝编织的,网格细密,带着倒刺。三个潜水员收势不及,纷纷撞在网上,捕枪的钢索也被缠住。他们挣扎着想挣脱,但网越缠越紧。
潜艇这时才缓缓上浮,指挥塔顶的舱门打开,一个人影钻了出来。虽然隔着海水和距离,虽然那人也穿着潜水服戴着面罩,但那个身影的轮廓和动作姿态,让陈序瞬间认了出来。
沈望舒。
她朝陈序的方向打了个手势,示意他继续上浮,然后重新钻回潜艇。潜艇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,开始向“灰鳍”方向机动,显然是去牵制那艘船,为陈序争取时间。
陈序没有犹豫,用尽最后力气向上冲去。两米。一米。破开水面。
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,他几乎晕厥。眼前发黑,耳边嗡嗡作响,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。渔船就在三十米外,隼已经放下小艇正划过来。陈序挥了挥手,然后仰面躺在海面上,大口喘息。
手臂和小腿的伤口在海水中泡得发白,血还在渗,但不算致命。真正要命的是胸肋处的旧伤,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。陈序知道,伤口很可能又裂开了。
小艇很快划到身边。隼和医生将他拖上船,立即检查伤势。
“钟衡和顾梦依呢?”陈序问,声音嘶哑。
“还在下面。”隼简洁回答,同时用绷带压住他手臂的伤口,“你刚才遇到拦截了?”
“沈望舒来了。”陈序看向海面,那艘小型潜艇此刻正在“灰鳍”周围游弋,像是在进行威慑性巡航。“她驾驶一艘改装过的旧潜艇,应该是从穆勒那里获得的支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