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下的撞门声沉闷而规律,像是用重物在撞击公寓楼的老旧大门。木门破裂的咔嚓声隐约传来,接着是急促上楼的脚步声,不止一队人,从楼梯和走廊两侧同时逼近。
钟衡已经移开了客厅墙角的一个旧衣柜,露出后面墙壁上方的通风口。铁栅栏用四颗螺丝固定,边缘有锈迹,但螺丝孔很新,显然最近有人动过。
“这栋楼和隔壁百货公司战时是同一家建筑公司造的,内部有备用通风系统相连。”钟衡一边用匕首拧螺丝一边快速解释,“百货公司去年停业装修,管道应该还能通。出口在后巷的垃圾间。”
顾梦依帮着他卸下栅栏。通风口黑洞洞的,宽约五十公分,高约四十公分,勉强能容一人匍匐通过。里面传来一股陈年的灰尘味和淡淡的老鼠尿骚味。
陈序在书桌前飞快地画着记忆宫殿的布局图。纸上是海城老宅的平面草图,七个房间标注清楚,每个房间旁边写着对应的符号和可能的藏匿点。但他的笔停在最后一个房间“后院”时,手指微微颤抖。
后院有口枯井,井壁上父亲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。陈序小时候问过那是什么,父亲只说那是“只有两个人一起才能看懂的文字”。现在想来,那应该是需要他和清荷记忆叠加才能解锁的最终部分。
“快!”钟衡催促道,栅栏已经卸下。
陈序将草图折好塞进怀里,又抓起那本《西方哲学史纲》。书很重,但他不能留下。父亲的所有线索都在这本书和那张合影里。
三人依次钻进通风管道。钟衡打头,用手电筒照亮前方。管道内壁积着厚厚的灰尘,每爬一步都会扬起呛人的尘雾。顾梦依在中间,陈序殿后。他胸口的伤口在爬行时被不断挤压,疼痛像钝刀在割,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。
爬了约十米,管道出现一个向下的转弯。钟衡先下去探路,确认安全后招呼他们跟上。这个转弯很陡,几乎垂直向下三米,然后又是水平延伸。
就在陈序准备往下爬时,他的手在管道转角处摸到了一个异物。不是灰尘也不是铁锈,是个用油纸包裹的小东西,粘在管道壁上。他小心地扯下来,油纸里是一张折叠的字条。
手电光下,字条上的笔迹让陈序的呼吸瞬间停滞。
那是方汉洲的字迹。工整,清晰,每个字的起笔收笔都带着他特有的力道和角度。陈序太熟悉这字迹了,他们并肩作战时看过无数次对方写的密信和报告。
字条内容很短:“陈序兄,若见此条,说明你已找到记忆宫殿线索。但需知,灯塔标记的真正含义,不在老宅后院,而在你半年前所发情报的第三段第七字至第九字。那里藏着你父亲留下的最终坐标。我在海城等你,地址:南码头鱼行仓库三楼。小心掌柜,他在你身边。”
没有落款,没有日期,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陈序心上。
方汉洲还活着。不仅活着,而且知道记忆宫殿的秘密,知道灯塔标记,甚至知道他半年前那份情报里隐藏的细节。
更令人心惊的是最后那句话——小心掌柜,他在你身边。
掌柜是“影子”组织在海城的最高负责人。如果他在陈序身边,那意味着什么?钟衡?顾梦依?还是那些看似偶然相遇的“熟人”?
“陈序!”顾梦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,压低但急促,“怎么了?”
陈序将字条塞进口袋,深吸一口气:“没事,这就下来。”
他爬下垂直段,落到水平管道中。钟衡已经在前方探查了二十多米,手电光在黑暗中晃动。“前面有个岔路,左边往百货公司,右边好像通往另一个方向。走哪边?”
“左边。”陈序说,声音尽量保持平静,“按原计划去百货公司后巷。”
但他心里已经在快速分析。方汉洲的字条出现在这个通风管道里,说明他近期来过这里,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关注他们的行动。他留下地址,约陈序见面,但同时又警告掌柜在身边。
是陷阱吗?还是方汉洲真的在暗中帮忙?
管道开始向上倾斜,爬行变得更加困难。陈序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,还有胸口伤口撕裂的细微声响。汗水浸湿了衣服,和灰尘混在一起,粘在身上又痒又难受。
又爬了约十五米,前方出现了光亮。是另一个通风口,栅栏外能看到模糊的景象——是个堆满纸箱和杂物的房间,光线昏暗,但确实是室内。
钟衡小心地卸下这个栅栏,探头观察后压低声音说:“是百货公司的仓库,没人。可以出来。”
三人依次爬出管道,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。仓库很大,堆放着大量废弃的货架和商品包装箱,窗户被木板钉死,只有缝隙里透进些许光线。空气里有浓重的霉味。
钟衡走到门边,从门缝向外张望。“走廊没人,但能听到楼下有说话声。百货公司虽然停业,但看门人可能还在。我们得从后门走。”
陈序靠在货架上喘息,趁机再次拿出方汉洲的字条。在手电光下仔细查看,字迹确实是方汉洲的,连那种特有的墨水晕染痕迹都一模一样——他写字时笔尖总是沾太多墨水。
但内容太诡异了。方汉洲如果还活着,为什么不直接联系组织?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?而且他怎么会知道陈序父亲留下的记忆宫殿和灯塔标记?
还有最关键的那句“他在你身边”。掌柜如果真的在身边,会是谁?
陈序的目光扫过钟衡和顾梦依。钟衡是他多年的战友,一起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。顾梦依虽然相识时间短,但在南洋共患难,彼此救过多次命。他们都不可能是掌柜。
那掌柜会是谁?沈望舒?隼?还是那些看似偶然出现的“帮助者”?
“陈序,你脸色很差。”顾梦依走过来,担忧地看着他,“伤口又疼了?”
“没事。”陈序收起字条,“先离开这里。去南码头鱼行仓库。”
钟衡转过头:“去哪里做什么?我们的计划是拿到密码本,找出掌柜身份,然后联络可能残存的同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