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的煤油灯将人影投在墙上,随火焰轻轻摇曳。周明远听完陈序的叙述,许久没有说话。他坐在桌边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唐公馆的平面图,眉头紧锁。
“穿中山装,拿公文包,说话客气但带着胁迫。”周明远低声重复陈序的描述,“不是唐绍钧的风格,也不是‘影子’惯用的手法。”
沈望舒从厨房端来几杯热茶,放在桌上:“会不会是警备司令部的人?那份情报涉及码头区,他们可能有兴趣。”
“不像。”方汉洲摇头,“警备司令部的人不会说‘价钱好商量’。那人话里话外,像是在招揽人才,或者……购买情报。”
陈序从怀里掏出那张名片,放在桌上。简陋的印刷,只有“海城商会咨询处”七个字和一个电话号码。周明远拿起名片,对着灯光仔细看。
“油墨是新的,印刷粗糙,像是临时赶制的。”他判断,“商会咨询处是个幌子。海城商会下设十几个委员会,从没有‘咨询处’这个部门。”
“那人提到了‘灯塔’。”顾梦依提醒道,“他知道那份情报是陈序发的。”
房间里安静下来。窗外的夜色渐浓,远处传来电车收班时的叮当声。安全屋位于三楼,视野很好,能看见小半个海城的灯火。
周明远站起身,走到窗前,掀起一角窗帘向外观察。街道平静,偶尔有行人经过,没有异常。
“南洋的事,海城这边知道多少?”他突然问。
沈望舒想了想:“‘归零计划’被阻止后,陆怀瑾的残余势力应该还在。但他们在南洋损失惨重,不太可能这么快把手伸到海城。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他们一直就在海城有布局。”方汉洲接话,“陆怀瑾的‘影子’组织经营了二十年,怎么可能只在南洋活动?海城作为华东最重要的港口,一定有他们的人。”
“而且级别不低。”陈序说,“能知道我那份情报的细节,能认出‘灯塔’这个代号,说明这个人要么是‘影子’的核心成员,要么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看向周明远。
周明远转过身,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:“要么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那个监督网络里的人。穆勒教授的那个网络,成员分散在世界各地,有些人我们根本不知道身份。”
这个可能性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。如果第三方势力是穆勒网络的人,那么他们是敌是友?是想保护陈序,还是想利用他手中的情报?
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九点。按照约定,唐公馆的内线应该在这个时间通过特定方式传递消息。周明远走到收音机旁,调整到一个低频段,戴上耳机。
几分钟后,他摘下耳机,脸色更加难看。
“老李传来消息,唐绍钧今晚突然下令加强地下室守卫,增加了四名人手,两小时一换班。他还亲自去锅炉房检查了通道,命令人在通道口加装了一道铁栅栏。”
“他察觉了?”顾梦依问。
“不一定。”周明远坐回桌边,“可能是例行防范。宴会前加强安保是正常的。但问题在于,老李在唐公馆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。”
他看向沈望舒:“你认识李秋虹吧?”
沈望舒的手一颤,茶杯里的水晃了出来。她放下杯子,声音有些发紧:“认识。陆怀瑾的助手,也是‘傀儡师’的联络人。她在南洋,怎么会……”
“老李描述的外貌特征,就是她。”周明远说,“三十多岁,短发,左眼角有颗小痣,说话时习惯性推眼镜。今天下午,她坐车从后门进入唐公馆,待了大约一小时才离开。”
方汉洲立刻问:“唐绍钧见她了?”
“见了。在书房谈的,具体内容不知道。但老李送茶进去时,听见他们在说‘南洋的货’和‘转运’。”
陈序想起了那份“毒饵”情报的内容。半年前,他在情报中虚构了一次码头区的“物资交接”,本意是误导敌人,但现在看来,这个虚构的情报可能意外触及了某些真实的走私活动。
“唐绍钧在做走私生意?”他问。
“他一直做。”周明远从档案袋里抽出几份文件,“唐家的进出口公司只是个幌子,真正赚钱的是走私。药品、军火、古董,什么都做。战时他靠这个积累了巨额财富,战后也没停。”
沈望舒突然说:“陆怀瑾在南洋需要资金和物资。‘归零计划’被我们破坏后,他肯定要转移资产,寻找新的落脚点。海城是个好选择,这里有他经营多年的网络,有唐绍钧这样的代理人。”
“所以李秋虹来海城,可能是为陆怀瑾打前站。”方汉洲分析,“‘傀儡师’在南洋失手了,陆怀瑾需要新的棋子。唐绍钧很可能就是下一个。”
这个推论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复杂。原本他们只需要对付唐绍钧和他的“影子”网络,现在又加上了陆怀瑾的残余势力。而且这两股力量可能正在合流。
周明远的手指再次敲击桌面,这次节奏更快:“明晚的宴会,恐怕不只是慈善募捐那么简单。唐绍钧可能要在宴会上见重要人物,谈重要交易。李秋虹的出现就是信号。”
“那我们还要按计划行动吗?”顾梦依看向陈序。
陈序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地图前,看着唐公馆的布局。地下室、锅炉房通道、舞台升降机……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。现在又多了李秋虹这个变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