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钱帮的总舵，不在深山，也不在荒野。
它就在江南最繁华的城市，最宽阔的街道，最宏伟的宅院里。
这里没有藏剑山庄那种附庸风雅的剑气，也没有少林寺那种普度众生的香火气。
这里只有一种气。
财气。
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财气。
整条长街都被铺上了黄土，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挂着黄色的旗帜。
每一个在街上走动的人，只要是金钱帮的帮众，都穿着簇新的黄衫。
黄色，代表着黄金，也代表着皇权。
在上官金虹的眼里，金钱帮就是江湖的朝廷。
“好大的排场。”
李逸走在黄土铺就的大道上，脚下软绵绵的，但他却感觉像是踩在刀尖上。
“把一条街都弄成这种屎黄色，这上官金虹的审美，果然很暴发户。”
阿飞没有笑。
他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。
从踏入这条街开始，他就感觉到至少有几十道目光在暗处锁定了他。
那些目光里没有杀气，只有一种冷漠的纪律性。
这比单纯的杀气更可怕。
“站住。”
走到总舵那两扇高耸的朱漆大门前时，四个黄衣大汉拦住了去路。
他们没有拔刀，只是冷冷地看着两人。
“我们要见上官金虹。”李逸摇着折扇说道。
“帮主不见客。”
领头的大汉面无表情。
“除非你有金钱令，或者……”
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黄澄澄的铜钱，随手往地上一扔。
“叮。”
铜钱落地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在寂静的街道上，这一声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金钱落地，人头不保。”
大汉看着地上的铜钱，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。
“这是帮主的规矩。没有令牌却想闯总舵者，要么留下钱，要么留下头。”
“哦？”
李逸低头看了看那枚铜钱。
做工很精致，上面刻着“役鬼通神”四个字。
“规矩是人定的。”
李逸抬起脚，直接踩在了那枚铜钱上，还用力碾了碾。
“而我这个人，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给我立规矩。”
“尤其是这种乱扔垃圾的坏习惯。”
“找死！！”
四个黄衣大汉脸色骤变！
在金钱帮的地盘上，踩踏金钱令，等同于谋反！
“锵锵锵锵！”
四把厚背鬼头刀同时出鞘，带着一股整齐划一的杀伐之气，朝着李逸的脑袋砍了下来！
李逸连眼皮都没眨一下。
因为他身边有阿飞。
“刷——”
黑色的剑光，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，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圆。
没有惨叫，也没有鲜血喷溅。
只有“当当当当”四声脆响。
四个大汉保持着劈砍的姿势，僵在了原地。
他们手中的鬼头刀，只剩下了刀柄。
厚重的刀身齐根而断，掉落在了地上。
“我不杀看门的狗。”
阿飞收剑入鞘，冷冷地说道。
“叫里面的人出来。”
四个大汉面面相觑，额头上冷汗直流。
他们甚至没看清这少年的剑是怎么拔出来的！
这种级别的剑法……难道他就是那个传闻中杀了五毒童子的阿飞？！
“啪、啪、啪。”
一阵缓慢而沉闷的掌声，忽然从大门内传来。
“好快的剑。”
“好狂的人。”
大门缓缓打开。
并没有想象中的千军万马。
门内，只站着一个人。
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年轻人。
他的脸色苍白，眼神空洞，整个人就像是一潭死水，没有半点生气。
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剑。
剑没有鞘，直接插在腰带里。
他的右手插在怀里，露在外面的，是一只左手。
看到这个人的瞬间，阿飞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状！
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，瞬间炸裂开来！
那是同类之间的感应！
那是野兽遇到了另一只更凶残、更冷血的野兽时的本能！
“荆无命。”
李逸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。
上官金虹的影子。
金钱帮的第一杀手。
也是阿飞宿命中的对手。
荆无命没有看李逸。
他的眼里只有阿飞。
或者说，只有阿飞手中的那把“听雨”剑。
“你的剑，很快。”
荆无命的声音沙哑、干涩，就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。
“但你的心，不够狠。”
“刚才那一剑，你应该切断他们的喉咙，而不是切断他们的刀。”
“杀人不是目的。”阿飞冷冷回应。
“杀人就是目的。”
荆无命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剑。
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剑，但握在他的左手里，却仿佛变成了一条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毒蛇。
“不能杀人的剑，就是废铁。”
“试试？”阿飞的手也按在了剑柄上。
两股凌厉到极致的剑气，在空气中碰撞。
周围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十几度。
那四个黄衣大汉早已吓得退到了门边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。
“行了行了。”
李逸忽然走到了两人中间，挥了挥手中的折扇，打断了这肃杀的气氛。
“都是玩剑的，何必一见面就打打杀杀？”
李逸看着荆无命，笑眯眯地说道：
“荆无命，你主子还在里面等着呢。”
“你是条好狗，好狗是不应该挡主人的客人的。”
这句话，比任何剑气都要伤人。
荆无命那死水般的眼睛里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。
那是杀意。
但他没有动手。
因为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声轻咳。
那是上官金虹的声音。
对于荆无命来说，那是神的旨意。
荆无命身上的杀气瞬间收敛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。
他侧过身，让开了一条路。
“请。”
他的动作僵硬而机械，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。
“阿飞，走。”
李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。
路过荆无命身边时，李逸忽然停下脚步，凑到他耳边，低声说了一句：
“你不是影子。”
“也没人天生该当影子。”
“你的剑如果只为了别人而挥，那它永远也快不过阿飞。”
荆无命的身体微微一震。
他看着李逸的背影，原本空洞的眼神中，闪过一丝迷茫。
……
穿过长长的回廊，终于来到了金钱帮的正厅。
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，反而简朴得有些过分。
除了几把太师椅，一张红木大桌，四壁空空如也。
但那种压迫感，却比外面的黄土长街还要强上百倍。
因为这里坐着一个人。
上官金虹。
他穿着一身黄色的长袍，身材高大，面容威严。
他的双手很稳，正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在看。
桌子上，放着一对金色的圆环。
龙凤双环。
兵器谱排名第二，除了早已隐退的天机老人，他就是江湖公认的武功第一。
在他的脚边，林仙儿正跪在那里，小心翼翼地剥着一颗葡萄。
看到李逸和阿飞走进来，林仙儿的手一抖，葡萄汁溅在了上官金虹的袍角上。
“帮主……他们来了……”
林仙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眼神中却藏着怨毒。
她现在有了新靠山，她相信上官金虹一定会把这两个小子碎尸万段。
上官金虹没有理会袍子上的污渍，也没有抬头。
他依然在看书。
仿佛进来的不是两个杀了五毒童子、挑了藏剑山庄的少年高手，而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苍蝇。
这种无视，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压力。
如果是一般人，此刻恐怕已经冷汗直流，忍不住要跪下了。
但李逸不是一般人。
他直接拉过一把椅子，坐在了上官金虹的对面。
“《怜花宝鉴》好看吗？”
李逸开口问道。
上官金虹翻书的手，终于停下了。
他缓缓抬起头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。
深邃、霸道、冷酷，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的权力和欲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