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光跳跃,映照着苏婉清疲惫的睡颜。她即使睡着了,身体也微微向秦雪的方向倾斜,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姿态。她的脸颊沾着污迹,头发凌乱,别在鬓边的那枚简陋发卡歪斜着,却依旧固执地卡在那里。熟睡中的她,褪去了清醒时的坚韧和冷静,显出一种罕见的、令人心头发软的脆弱。
他又看向秦雪。她依旧被高热折磨着,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,嘴唇干裂起皮,即使在昏睡中,身体也时不时因为痛苦而痉挛。他想起了她战斗时的狠辣果决,想起了她受伤后强忍疼痛的倔强,也想起了刚才她梦中那一声带着关切的呼喊。
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,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林枫的心脏。他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,习惯了自己是一把锋利的刀,一个纯粹的守护者。但苏婉清的温柔细致和无声的支持,秦雪的并肩作战和此刻脆弱的依赖,还有林小雨全然的信任,都在不知不觉中,在他冷硬的外壳上凿出了裂缝,让他感受到了沉重的责任,也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、被需要的牵绊。
这种牵绊,让他无法像过去那样,纯粹以生存为最高准则去衡量得失。它成了负担,也成了……某种意义上的锚。
就在这时,秦雪又发出一串模糊的呓语,这次声音更低,更破碎:“……爸……妈……别走……我跑不动了……好累……”
梦呓中,不再是战士秦雪,而是某个遥远时空里,可能也曾无助彷徨的小女孩。
林枫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。他站起身,走到秦雪身边,蹲下身,用手背试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,依旧滚烫。他拿起旁边苏婉清准备好的、浸了冷水的布条,动作有些生疏地,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。
他的动作很轻,与他一贯的冷硬作风截然不同。布条滑落了一点,他笨拙地调整了一下位置,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。
秦雪似乎感觉到了额头的凉意,在昏迷中微微偏了偏头,发出一声模糊的、类似叹息的呻吟。
林枫收回手,看着秦雪依旧痛苦的面容,又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苏婉清和两个少年。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,映照出坚毅之下,一丝几乎无人能察觉的柔软。
他知道,天亮后的外出搜寻,将是一场赌博。不仅是为了药物和食物,更是为了这个在绝境中意外凝聚起来的、脆弱的“家”。他必须活着回来,带着希望回来。
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,第一缕灰白的光线,艰难地穿透洞口藤蔓的缝隙,渗入洞穴,与即将熄灭的火堆余烬交融在一起。
苏婉清几乎在光线变化的瞬间就醒了过来,第一时间去查看秦雪。体温似乎略降了一点点,但依然在高位,伤口情况依旧不容乐观。
林枫已经整理好了简单的行装,消防斧别在腰间,背包里只放了最基本的水和工具,轻装上阵。小武也醒了,有些紧张地站在他旁边。
“我们尽量在中午前回来。”林枫对苏婉清说,他的目光在她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“守好这里。有任何情况,躲到洞穴最深处。”
苏婉清用力点头,将一把磨尖的钢筋塞到林枫手里:“这个带上,以防万一。” 她又看了看小武,柔声叮嘱:“小武,你也小心,跟紧林枫哥哥。”
小武用力点头。
林枫接过钢筋,没再多说,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秦雪和眼巴巴望着他的林小雨,转身,率先弯腰钻出了洞口。小武深吸一口气,也跟了出去。
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藤蔓之外,脚步声渐行渐远。
洞穴里,又只剩下三个女子(其中一个昏迷)和一个尚未熄灭的火堆余烬。光明带来的短暂安心,迅速被更深的担忧和等待的漫长所取代。
苏婉清将最后一点柴火添进火堆,让火焰重新明亮起来。她坐回秦雪身边,继续着枯燥却至关重要的降温护理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洞口的方向。
林小雨挪到她身边,小声问:“苏姐姐,林枫哥哥他们会找到药吗?”
苏婉清摸了摸她的头,声音轻柔却坚定:“会的,一定会的。”
她像是在回答林小雨,也像是在告诉自己。
洞外的山林,晨雾弥漫,危险潜藏。洞内,希望与绝望在病榻旁无声拉锯。而那个沉默离去的男人,和他身边那个瘦小的向导,正背负着所有人的期盼,走向迷雾深处,寻找那一线微弱的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