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 夜话与裂痕
左氧氟沙星在秦雪体内起了作用。
服药后的第三天清晨，她持续反复的高烧终于稳定地退了下去，虽然身体依旧虚弱，肋间的疼痛并未减轻，但那种让人昏沉无力的灼热感消失了。她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，尽管深处还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。
苏婉清仔细地为她检查了伤口，按压肋骨断端的位置，疼痛感虽然依旧尖锐，但不再有之前那种一跳一跳的、预示感染加重的搏动痛。敷料上的渗出物也变成了淡红色的血清样液体，不再是黄绿色的脓液。
“感染控制住了。”苏婉清终于舒了一口气，多日来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下，“接下来就是静养，让骨头自己长。至少需要六到八周，期间绝对不能受力，不能咳嗽得太厉害，否则骨头错位，会更麻烦。”
秦雪点了点头，看着苏婉清眼下的青黑和消瘦的脸颊，喉咙有些发紧。“这些天……辛苦你了。”
苏婉清摇摇头，将温水和下一剂药片递给她。“我是医生，应该的。”她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，“而且，我们是一个团队。”
秦雪接过药片和水，慢慢咽下。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，也似乎冲淡了些许胸口的滞涩感。她抬眼看向窝棚另一侧。
林枫正靠墙坐着，左腿平伸，苏婉清刚刚给他换完药。韩医生的清创术确实有效，伤口处的坏死组织被彻底清除，新鲜的肉芽组织开始生长，边缘的红肿也消退了大半。虽然依旧狰狞，但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。只是新生的皮肉极为敏感，每一次换药时的触碰都会带来尖锐的刺痛。
此刻，林枫额头上还带着换药时疼出的冷汗，脸色却比前几天红润了些。他正低头检查小武打磨的一截钢筋——那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接近匕首形状的金属。张彪给的变异鼠肉干起了作用，提供了宝贵的蛋白质和盐分，让他的体力恢复速度超出了预期。
距离与张彪约定的比试，还有一天。
“明天……你真要去？”秦雪最终还是没忍住，开口问道。声音不高，但在安静的窝棚里格外清晰。
林枫抬起头，目光平静。“约定好了。”
“你的腿根本没好全！”秦雪的声音里带上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躁，“用力的时候肯定会崩开！那个张彪，一看就是下狠手的人，他不会因为你有伤就留情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枫的语气依旧平稳，他放下手中的钢筋，看向秦雪，“所以我在做准备。”
“准备什么？准备拖着一条瘸腿去挨揍？”秦雪的话有些冲，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，但胸中那股莫名的焦躁让她无法控制语气。
窝棚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。
林小雨害怕地看了看秦雪，又看看林枫，往苏婉清身边缩了缩。小武打磨钢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，警惕地看向这边。
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，走到两人中间，将换下来的染血纱布收拢好。“秦雪是担心你。”她看向林枫，声音温和却坚定，“你的伤情我最清楚，清创后伤口是干净了，但离愈合还差得远，深层肌肉的损伤也没有恢复。明天如果进行高强度对抗，伤口裂开、出血、甚至再次感染的风险极高。”
林枫沉默了片刻，目光扫过苏婉清担忧的脸，又落在秦雪紧绷的下颌线上。“风险我知道。”他说，“但这场比试，避不开。张彪要的是立威，也是试探。我赢了，我们在这个营地的处境会好很多。我输了，只要没死没残，展现出足够让他认可的实力，结果也不会太坏。但如果我怯战，或者敷衍了事，我们就会立刻被贴上‘软弱可欺’的标签。在这个地方，软弱等于死亡。”
他的分析冰冷而现实，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。
“我们可以离开。”秦雪突然说，“等我的伤再好一点，我们就走。这个营地，乌烟瘴气，老拐奸猾，张彪霸道，没什么可留恋的。”
“去哪里？”林枫反问，“外面丧尸遍地，变异体横行，食物、药品、安全的庇护所，哪里找？这个营地虽然烂，但至少有围墙，有基本的秩序，有水井，还有一批能勉强合作的人。离开这里，我们五个人，带着两个重伤员，能走多远？”
秦雪哑口无言。她知道林枫说的是对的。末世两年，她见过太多脱离群体、最终无声无息消失的独行者。集体的力量再薄弱，也好过单打独斗。
“况且，”林枫的目光变得幽深，“那截金属管，还有韩医生提到的‘改造’、‘诱导突变’……嚎叫谷那边，很可能藏着什么。我们需要更多信息，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基地，才能去探查。这个营地，目前还能提供这些。”
他将目光投向窝棚外，远处营地的嘈杂声隐约传来。“明天比试，我会尽量避免左腿过度承重。张彪力量大，但体型也大，动作不会太快。我有我的办法。”
他没有详细说是什么办法，但语气里的笃定让苏婉清和秦雪稍微安心了一点——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苏婉清突然说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我是医生，如果出现意外，我能第一时间处理。”
林枫看向她，本想拒绝，但看到她眼中那种混合着担忧和倔强的光芒，最终点了点头。“好。”
秦雪嘴唇动了动，似乎也想说什么，但肋间传来的一阵隐痛让她把话咽了回去。她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，去了也只能是累赘。这种无力感让她更加烦躁。
下午，营地里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寻常。
关于明天北墙比试的消息，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营地。死气沉沉的幸存者们，似乎被这件事注入了一丝病态的兴奋。人们交头接耳，窃窃私语，目光频频扫向西角窝棚的方向。甚至有人开始用微薄的口粮或捡来的小物件私下打赌，赌张彪几招能放倒林枫，或者赌林枫能不能撑过五分钟。
李旺偷偷溜过来送晚饭时，带回了更多消息。
“彪哥今天一早就带着人去北墙那边清理场地了，把那片空地都腾出来了。”李旺把装着糊糊和饼子的破碗放下，压低声音说，“好多人在那儿围着看呢。老拐也去了，还跟彪哥说了半天话，脸色不太好看。”
“老拐？”林枫问。
“嗯。老拐好像不太乐意彪哥跟您打这一场，但彪哥没搭理他。”李旺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，“我还听猴子说，老拐好像……好像想派人去嚎叫谷那边探路，正愁没人敢去呢。”
林枫眼神微凝。老拐果然在打嚎叫谷的主意，而且很可能想利用这场比试的结果来做文章。如果他赢了张彪，声望大涨，老拐可能会用更优厚的条件“请”他去探路；如果他输了但没死，老拐可能会以“戴罪立功”或者“换取更多药物”为名，逼他去。
怎么选，都是坑。
“知道了。谢谢。”林枫对李旺点点头。
李旺受宠若惊地摆摆手，赶紧溜走了，似乎怕被其他人看到他和林枫走得太近。
晚饭依旧是稀糊糊和硬饼子，但今天每个人分到的量似乎又被暗中克扣了一点。苏婉清将自己碗里的糊糊又拨了一些给林小雨和秦雪，自己只吃了小半块饼子。
林枫看在眼里，没说什么，只是将自己那块肉干（张彪给的还剩下一点）掰成两半，一半给了苏婉清，一半给了秦雪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