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八章 断后与虫潮
那声音近了。
不再是模糊的拖曳和喘息，而是清晰的、沉重的、仿佛湿透的皮革口袋在粗粝岩石上摩擦的声响，中间夹杂着断续的、拉风箱般的粗重呼吸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、令人作呕的腥膻气，比虫群的甜腻腐臭更加原始，也更加……危险。
下方焦躁徘徊的虫群，那一片幽绿的“光河”，开始明显地向两侧分开，仿佛在畏惧地给某个东西让路。沙沙的爬行声变得杂乱而急促，一些虫子甚至开始向山坡下方退去。
张彪握紧砍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，他眯着眼，努力想看清黑暗中的来物，但星光太暗，只能看到一个比周围黑暗更加浓重的、缓缓移动的庞大轮廓，高度几乎接近他们所在的岩石顶端。那轮廓不规则，不断蠕动着，表面似乎还粘连着什么，反射出极其微弱的、湿漉漉的光。
“妈的……是个什么玩意儿……”张彪低声咒骂，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未知的、能令这些恐怖虫子退避的怪物，带来的压迫感远超直面丧尸群。
小武的呼吸变得又急又浅，他死死抓住木棍，指关节捏得发白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，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黑暗轮廓。
林枫依旧保持着靠坐的姿势，但全身肌肉已经绷紧到极限，像一张拉满的弓。左腿伤处的疼痛被高度紧张所掩盖，感官变得异常敏锐。他不仅用眼睛看，更用耳朵听，用皮肤感受空气中传来的每一丝震动和气味变化。
那怪物在距离岩石底部约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。沉重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，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。它似乎在……观察。
林枫的目光落在岩石边缘。那里散落着几块松动的、拳头大小的石头。他缓缓伸手，摸起一块，在手中掂了掂，然后，用尽全力，朝着那庞大黑影轮廓的大致中心位置，狠狠掷去！
石块划破空气，带着一声短促的呼啸，没入黑暗。
“噗嗤。”
不是砸中岩石的脆响，也不是砸中甲壳的硬响，而是一种沉闷的、仿佛砸进厚实烂泥或腐败肉块中的声音。
短暂的死寂。
紧接着——
“吼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绝非人类、也绝非已知任何野兽所能发出的狂暴咆哮，猛地从下方炸开！那声音混合了痛苦、暴怒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疯狂，如同无数金属片在耳膜上疯狂刮擦，震得人头晕目眩，岩石顶端的细小碎石都被震得簌簌滚落！
随着咆哮，那庞大的黑影骤然动了！不是扑击，而是如同失控的泥石流般，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和恐怖的声势，轰然撞向他们所在的巨岩！
“轰隆——！”
巨岩剧烈地震动了一下，仿佛被攻城锤击中！林枫三人险些被震下岩石顶端。他们死死抓住身下的岩石棱角，才稳住身形。
撞击之后，是令人牙酸的、仿佛无数触手或黏稠肢体在岩石表面疯狂抓挠、拍打、摩擦的声音。那怪物并没有直接攀爬，而是用它那庞大而黏腻的身躯，不断撞击、挤压着岩石，试图将这块碍事的石头连同上面的人一起碾碎或推倒！
岩石在呻吟，细碎的石粉和湿滑的苔藓不断剥落。下方虫群的幽绿光点远远退开，如同围观一场王者的狩猎。
“不能让它这么撞下去！”张彪吼道，岩石的震动越来越剧烈，“这石头撑不了多久！”
林枫何尝不知。他探头向下望去，借着极其微弱的反光，勉强能看到贴在岩石表面的，是一大团不断蠕动、变换形状的、暗红近黑的黏稠肉质，表面布满了粗细不一的、像是未完全成型的触手或肉须，以及一些不断开合、流出腥臭黏液的孔洞。刚才石块砸中的地方，肉质向内凹陷，正缓缓“愈合”。这怪物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，更像是一大团有生命的、充满恶意的原生质！
“它怕光！也怕火！”林枫迅速判断，刚才石块的攻击显然造成了痛苦，但物理攻击对这种形态的怪物效果恐怕有限。“我们的光源没了，燃烧瓶也只剩一个！”
“那就用最后一个！”张彪咬牙道，“瞄准点！扔它丫的！”
林枫摸向腰间最后一个燃烧瓶。这是最后的指望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估算着怪物的位置和岩石的震动节奏。
就在他准备点燃布条时，下方怪物撞击的频率忽然变了！它不再均匀地撞击岩石中部，而是将主要冲击力集中在了岩石底部的一侧！同时，几条特别粗壮、尖端带有硬质骨刺的肉须，如同巨大的攻城槌，轮番猛砸同一位置！
“它在挖基脚！”小武惊叫道，脸色惨白。岩石一旦失去平衡倾倒，他们三人瞬间就会被这怪物吞噬！
不能再等了！
林枫果断点燃布条，看准下方那团蠕动肉质中，一个不断开合、喷吐腥气、仿佛口器般的巨大孔洞，用尽全力将燃烧瓶掷了下去！
燃烧瓶划着弧线，精准地投入了那张开的、布满利齿般肉芽的孔洞之中！
“轰！”
闷响从怪物体内传来，紧接着是更加凄厉、混乱的咆哮！孔洞中猛地喷出一股混杂着火焰、黑烟和恶臭黏液的洪流！怪物的整个躯体剧烈地痉挛、抽搐、膨胀，然后猛地从岩石表面“弹”开了些许，仿佛剧痛让它暂时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。
火焰在它体表某些黏腻的分泌物上蔓延开来，虽然很快被更多的黏液和蠕动肉质扑灭，但显然造成了持续的伤害和剧痛。
“好机会！撤！”林枫当机立断。怪物暂时受创，虫群退避，这是唯一脱身的机会！继续留在岩石上，等怪物恢复或者岩石被撞倒，就是死路一条！
“怎么撤？跳下去喂虫子吗？”张彪看着下方虽然退开一段距离但依旧虎视眈眈的虫群。
林枫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围。他们的绳子还挂在岩石棱角上，另一端垂在下方，距离地面两三米。“绳子！顺着绳子滑到靠营地那边的山坡！虫群和怪物主要在这边，那边应该少一些！快！”
小武第一个反应过来，抓住绳子，也顾不得摩擦手掌的疼痛，飞速向下滑去，落地后一个翻滚，迅速起身，警惕地看向四周。幸运的是，这边山坡的虫子确实稀少，只有零星几条，被他用手里的木棍迅速拨开或砸碎。
张彪第二个滑下，落地后砍刀一挥，将一条扑上来的虫子劈开，掩护小武。
林枫最后。他滑下时，左腿在岩壁上重重蹬了一下，剧痛让他眼前一黑，差点松手。落地时一个踉跄，被张彪一把扶住。
“走！”林枫强忍疼痛，低喝一声，三人不再恋战，也顾不上方向，朝着远离谷口、地势相对较高的营地来路方向，跌跌撞撞地亡命奔逃！
身后，是怪物更加狂怒的咆哮和虫群重新汇聚的沙沙声。火焰似乎并没有重创那怪物，反而彻底激怒了它！
三人拼尽全力在湿滑泥泞、林木丛生的山坡上狂奔。肺部火辣辣地疼，腿像灌了铅，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不断迈步。身后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，那怪物的移动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！沉重的拖曳声如同死神的鼓点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