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油中有字，醋可显之。”
字迹潦草，那是灯娘子没读过书的笔触，但这刻痕的深浅和走势——刀口向内倾斜三分，起笔重落笔轻。
苏晚音指尖在竹篾上轻轻摩挲，心里却是惊涛骇浪。
这刀工，跟她空间里那本墨痕书屋拓片上的笔法一模一样。
那是当年“校勘司”专用的刻刀法，为了防止有人篡改典籍，连刻字的刀口角度都有严格规定。
灯娘子怎么会懂这个？
不对，灯娘子不懂，是有人教过她，或者……她在哪里见过这种刻法。
苏晚音深吸一口气，把那骨架收入袖中。
她转过身，没去管那些还在欢呼的百姓，而是径直走向了台阶上那个失魂落魄的老人。
严嵩然还在那儿跟那本烂书较劲，察觉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，茫然地抬起头。
苏晚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，弯腰，伸手，直接从他膝盖上抽走了那本湿透的《正音律典》。
“还给我！那是礼部的……”严嵩然下意识地想抢。
苏晚音退后半步，当着文武百官和这满城百姓的面，哗啦一声翻开了那本被奉为圭臬的典籍。
她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那是整本书唯一的空白页，平日里是用来盖礼部大印的地方。
“严尚书，既然这灯油能显出《长夜行》的真词，那你猜猜，它能不能显出这律典背后的真意？”
苏晚音说着，从怀里摸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琉璃瓶。
瓶子里装着半瓶淡青色的液体，那是她在空间里用晨露兑了孙婆婆留下的“显影液”配出来的。
她拔开瓶塞，手腕一倾。
几滴清露落在泛黄湿润的纸页上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那原本空白的纸页，像是被人泼了一盆狗血，迅速泛起一层刺目的殷红。
紧接着，那殷红开始收缩、凝聚，最后化作两行力透纸背的朱砂小楷。
“音正，则诏真；诏伪，则律崩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刻进去的，带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。
那是先帝的御笔亲书！
全场一片死寂，只有远处风吹过灯笼的沙沙声。
严嵩然像是见了鬼一样，死死盯着那两行字，嘴唇哆嗦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不出来。
面如死灰这个词，第一次在他脸上有了具体的模样。
他输了。不是输给了戏子，是输给了这早已布好的局。
七门之外，德胜门那条连狗都不愿意进的陋巷深处。
灯娘子一脚踹开自家柴房那扇嘎吱作响的烂木门。
她没点灯，借着外头透过来的月光，从乱草堆里扒拉出三只平日里用来腌咸菜的粗陶坛子。
她动作麻利地把那袋子蓝油分装进三只破碗里，然后拎起那三只坛子，一一排开。
第一坛是自家酿的米醋，酸味淡，带着股馊味。
第二坛是陈年的山西老醋，味儿冲，熏眼睛。
第三坛有些特别，那是她从药铺里讨来的药醋，颜色发黑，透着股苦味。
“老天爷保佑，孙婆婆在天有灵。”
灯娘子嘀咕了一句，挽起袖子，抓起第一只醋坛子，对着那碗蓝油就倒了下去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