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景渊看到叶黎初,似乎并不意外,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、了然的情绪。他一边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,一边语气平常地问:“怎么过来了?”
叶黎初跟着他们走进办公室,搓了搓手:“外面好冷啊!正好逛到这边,想着你差不多该下班了,就过来等你一起……嗯……看看你有没有按时吃饭。” 她的话语尽量显得自然,但那双不时瞟向慕景渊、带着探究和担忧的大眼睛,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来意。
许书意和贺念辰都是聪明人,立刻察觉到叶黎初的出现可能和慕景渊今天的低气压有关,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“主任,那我们先去忙了。” 贺念辰适时地开口。 “主任,您也早点休息。”许书意也连忙说道。
“嗯。” 慕景渊点了点头,“辛苦了。”
许书意和贺念辰迅速离开了办公室,并体贴地轻轻带上了门。
办公室里只剩下兄妹二人。暖气开得很足,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。
叶黎初立刻卸下了刚才那点故作轻松,几步走到慕景渊的办公桌前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急切地问:“哥……你……你昨天跟我们说的……是真的?你……你跟方婉凝……求婚了?”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,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消化这个消息的茫然。虽然昨天大哥在家里以异常平静和坚定的语气宣布了这个决定,并表示希望得到家人的理解,但她直到此刻,看着哥哥疲惫却坚毅的侧脸,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发生了。
慕景渊正在脱白大褂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,随即恢复如常,将白大褂挂好。他转过身,面对妹妹,没有回避她的目光,眼神沉静,清晰地吐出一个字:“是。”
尽管已有心理准备,亲耳听到确认,叶黎初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比如“她那个身体怎么办”、“你们以后怎么办”、“爸妈虽然没反对但心里多担心你知道吗”,可所有的话在看到哥哥那双深邃眼眸里的红血丝,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时,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她了解她大哥。他做出的决定,尤其是如此重大的决定,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,甚至是……孤注一掷。
最终,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带着心疼和无奈的叹息。叶黎初垮下肩膀,小声嘟囔:“我就知道……劝你什么都没用……” 她走上前,扯了扯慕景渊的衣袖,语气软了下来,“那……她答应了吗?”
慕景渊的眸光暗了暗,眼前闪过方婉凝泪流满面、试图摘下戒指的样子。他沉默了几秒,才低声道:“这不重要。”
叶黎初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。重要的是大哥的心意已经毫无保留地递出去了,至于对方是否接受,或许在大哥做出这个决定时,就已经不是他考虑的首要因素了。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,斩断所有退路,让自己,也让对方,无法再逃避。
“哥……” 叶黎初看着哥哥明明承受着巨大压力却依旧挺直的脊梁,鼻子一酸,“你何必……”
“小初,” 慕景渊打断了她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,“这是我的选择。” 他顿了顿,看向妹妹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,“也是我的责任。”
叶黎初知道,他说的“责任”,不仅仅是指对方婉凝病情的负责,更是指他对当年那场车祸无法释怀的愧疚,以及他内心深处对方婉凝那份复杂而执着的感情。
她吸了吸鼻子,把涌上来的酸涩感压下去,用力点了点头:“好吧!反正……反正你做什么,我都支持你!” 她像是给自己打气般,挽住慕景渊的胳膊,“走吧,回家!妈今天特意煲了汤,说你最近肯定累坏了,让你必须多喝点!”
感受着妹妹笨拙却真挚的关心,慕景渊冰冷的心湖似乎注入了一股暖流。他微微颔首,拿起大衣:“好。”
兄妹二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。走廊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,一个沉稳坚定,一个活泼中带着担忧,并肩向外走去。窗外,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,城市的灯火无法完全驱散冬夜的寒意,但至少,在这条路上,他并非独自一人。
走出医院大楼,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,与室内充足的暖气形成鲜明对比。叶黎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,把围巾又裹紧了些,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慕景渊。
他穿着深色的大衣,身形挺拔,面容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,看不清具体表情,但那份沉静到近乎压抑的气场,却比这冬夜的寒风更让叶黎初感到心头发紧。她知道,大哥此刻的内心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。
“哥,” 叶黎初犹豫了一下,还是小声开口,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你……你真的想清楚了吗?我是说……方婉凝她现在那个情况……” 她的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。方婉凝的身体状况复杂且不乐观,未来的治疗之路漫长而艰难,甚至可能没有终点。婚姻,意味着要将这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。
慕景渊的脚步没有停顿,目光平视着前方被车灯划破的夜色,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:“正是因为想清楚了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对自己重申:“她的情况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。正因为清楚,我才不能在这个时候,以任何理由离开。” 他的声音里没有激昂的情绪,只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、磐石般的坚定,“‘未婚夫’或者‘丈夫’的身份,至少在法律和情理上,能让我名正言顺地参与她的所有治疗决策,在她需要的时候,第一时间站在她身边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被‘朋友’或者‘前主治医生’的身份隔着一层,连知道她真实病情的权利,都需要她和她家人的‘恩赐’。”
最后那句话,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涩意,听得叶黎初心头一酸。她明白了,大哥不仅仅是在表达不离不弃的决心,更是在用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,去打破那层因为愧疚、因为小心翼翼、也因为方婉凝自我封闭而构筑起来的无形壁垒。他要的是一个合理且无法被轻易推翻的资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