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起1975

第20章 扬帆起航

办公室的门在林知微身后轻轻合上,那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响动,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。门外是大学走廊里隐约传来的脚步声、谈笑声,充满了年轻的活力与喧嚣;门内却瞬间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,只有窗外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,和着自己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、擂鼓般狂跳的心。于怀仁教授的办公室,她来过几次,每一次都如同朝圣,带着敬畏与期盼。此刻,这间堆满了厚重书籍、纸张泛黄卷边的书架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屋子,更显得庄严而肃穆,空气里弥漫着旧书、墨水与一丝若有若无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味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呼吸上。

于教授就坐在那张宽大的、漆色暗沉的旧办公桌后,背对着满是专业典籍的书架,像一尊沉默的磐石。他面前摊开的,正是她那本凝聚了无数个不眠之夜、承载了她对未来的全部希望与忐忑的研究计划书,旁边还散落着几页写满字的纸张,字迹各异,想必是掌握着她命运走向的评审委员们留下的意见。阳光从一侧的窗户斜射进来,在深红色的木质地板投下斑驳的光影,也照亮了空气中无数悬浮的、悠然舞动的微尘。光柱恰好在于教授严谨梳理的灰发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银边,却照不亮他脸上那惯常的、看不出喜怒的严肃表情。

林知微依言在于教授对面的木椅上坐下,陈旧却结实的木头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。她将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盖上,试图压制住那份几乎要破膛而出的紧张,指尖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,透出一种冰冷的凉意。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每一次心跳,沉重而迅疾,撞击着耳膜,仿佛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这不安的节奏。

“你的计划书,”于教授终于开口,声音平稳,没有一丝波澜,却像一块巨大的、冰冷的岩石投入林知微翻腾的心湖,瞬间压制了所有的浪花,只留下深沉的窒息感,“评审委员会看过了。”

她屏住了呼吸,连眼睫都不敢颤动一下,全部的感官都聚焦在于教授那张线条刚硬的嘴唇上,等待着命运的宣判,是通往广阔天地的通行证,还是被打回原形的判决书。

“争议很大。”于教授直言不讳,语气没有任何修饰,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,毫不留情地剖开现实的肌理,露出可能鲜血淋漓的内里,“有人认为,思路新颖,切入点巧妙,紧密结合国家需要,体现了难得的现实关怀和动手能力。”

一丝微弱的、颤巍巍的希望之火,终于在这片冰冷的审判词中,于林知微心底的荒原上点燃了。她记得自己在撰写那份计划书时,如何字斟句酌,如何绞尽脑汁地将那些来自【文明传承图鉴】的、超越这个时代的理念,小心翼翼地用当下能接受的语言和理论框架包装起来,如何反复强调其对广大农村基层、对缺乏少药地区的潜在价值。此刻,这番努力似乎得到了些许的回响。

“但是,”于教授话锋一转,语气骤然加重,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,敲打在那簇刚刚燃起的火苗上,让它猛烈地摇曳,几乎要在下一秒熄灭,“更多的人质疑其可行性。认为你使用的替代材料体系不稳定,预期的灵敏度和特异性过于乐观,尤其是将其应用于生物医学检测领域,可靠性和安全性存疑。有人认为,这更像是一个美好的设想,而非一个严谨的、可执行的科研计划。”

冷水泼头而下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林知微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一点点沉下去,沉入不见底的冰冷深渊。她知道自己的方法存在缺陷,那些在寒冷或闷热的废弃工具棚里,对着瓶瓶罐罐和废弃玻璃片反复失败、记录、分析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。石膏的吸水性不均,自制粘合剂的批次差异,显色反应的难以重复……每一个难题都曾让她焦头烂额。但她为之付出的那些努力和思考,那些深夜里对着意识中浮现的图鉴光影苦思冥想得到的原理性启发,那些从无数次失败中汲取的、带着体温和汗水的宝贵经验,难道就仅仅被归结为一句轻飘飘的“美好设想”吗?一种混合着委屈与不甘的酸涩感,悄悄涌上她的鼻腔。

“甚至有人说,”于教授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庞,看着她用力抿紧却微微颤抖的嘴唇,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,但接下来的字眼却像烧红的针,精准地刺向她最敏感、也最在意的神经,“你这套东西,终究是‘土’的,上不了台面,投入资源是在浪费。”

“土”这个字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和否定,狠狠地扎进了林知微的心脏。尖锐的刺痛之后,是弥漫开来的、火辣辣的屈辱感。她猛地抬起头,清澈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情绪,嘴唇翕动,想要为自己辩解,想要诉说那些在昏暗光线下对着玻璃片一点点铺展石膏浆的专注,那些在寒风里搓着冻僵的双手却仍坚持观察记录的身影,那些从看似毫无希望的失败中寻找到的一丝微弱规律……她想告诉他们,这不是异想天开,这是建立在无数次实践与思考基础上的、艰难而执着的探索!然而,在于教授那平静无波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注视下,所有涌到嘴边的话语,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,最终只能化作沉默的哽咽。她明白,在这里,在崇尚严谨与实证的科学殿堂,任何情绪化的辩白都苍白无力,唯有最终拿得出手的、经得起检验的成果,才是最有分量的语言。

于教授没有理会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,仿佛那只是实验报告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干扰项,他继续以他那特有的、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陈述着:“不过,最终经过讨论,委员会认为,这个方向本身具有潜在价值,值得尝试。更重要的是,”他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,目光变得更加锐利,如同手术无影灯,聚焦在她身上,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,看清其下隐藏的真正潜力与决心,“你在计划书中展现出的,面对困难寻找解决方案的执着,以及将理论知识应用于实际问题的潜力,打动了一部分评委。”

峰回路转!

林知微彻底愣住了,巨大的转折让她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,几乎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。绝望的冰层骤然破裂,希望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炽亮强度,轰然透射进来,照亮了她刚刚还一片灰暗的心田。

“所以,”于教授合上那份承载了太多重量的计划书,发出了决定性的、最终宣判,声音不高,却字字重若千钧,敲定了一个崭新的开端,“‘适于基层应用的简易化、低成本生物医学检测技术探索’项目,正式获得系里本科生科研实践计划的立项批准。初期资助经费有限,实验室空间也紧张,只能在生物化学教研室给你分配一个角落的工位,和一些最基本的试剂配额。”

他看着她,眼神里是导师特有的严厉与不容置疑的期望,也带着一丝将重担交付出去的审视:“林知微,你现在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。接下来,你需要组建一个不超过三人的小组,按照你计划书的设想,踏踏实实地开展工作,定期汇报进展。半年后,会有中期考核。如果届时拿不出像样的阶段性成果,项目会随时终止。”

成功了!竟然真的成功了!

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难以置信,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,让林知微一时有些眩晕,下意识地用手扶住了椅子边缘。她努力地消化着这个信息——她有了自己的项目!虽然微小如尘,虽然前路布满荆棘,虽然被许多人戴着有色眼镜审视,但它真实地、合法地存在了!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阴暗潮湿的工具棚里,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、孤独摸索的探索者,她拥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、可以站在阳光下的平台!这意味着极其宝贵的资源,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认可,更意味着一个全新的、可以奋力起跳的起点!

“谢谢于教授!谢谢委员会!”她猛地站起身,因为激动,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,怀着最诚挚、最深刻的感激,向着于教授,也向着那个给予她机会的未知集体,深深地鞠了一躬,腰弯得很低,久久才直起来,“我一定全力以赴,绝不辜负这个机会!”

于教授摆了摆手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仿佛这只是他日常工作中一件按章办理的寻常公事,不值得任何情绪波动:“空话不用说。把精力放在具体工作上。有什么困难,可以找周明协调,解决不了的,再来找我。记住,你现在是负责人,要学着承担责任,而不仅仅是埋头做事。”

“是!我明白!”林知微用力地点头,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,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心里。

离开于教授办公室,走在回宿舍的路上,林知微感觉脚下像是安装了弹簧,每一步都轻盈得几乎要飘起来。连走廊里那些斑驳脱落的墙皮、被无数脚步磨得发亮的水泥地面,在她眼中都变得亲切可爱。初夏明媚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,在廊道上投下大片大片的光斑,空气里弥漫着窗外草坪刚修剪过的青草气息,混合着泥土的芬芳,一切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希望。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弟弟知远,想要立刻冲到那个即将属于她的“角落”,投入到那片充满挑战却也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新天地中去。

项目的批准,像一块分量不轻的石头,被投入了基础医学系这片表面平静的湖面,不可避免地激起了层层涟漪。一个刚刚读完大一的学生,独立负责一个科研项目,这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,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“非主流”、被一些人在背后私下里称为“土法上马”甚至“异想天开”的方向。羡慕、好奇、审视、质疑、不屑……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到林知微身上。在一次去水房打水的路上,她与郑国涛迎面相遇,他看向她的眼神复杂得几乎要滴出水来,惊愕、不服、难以置信,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,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,从她身边快步走过,倒是没有像从前那样公开出言讥讽。林知微对此只是微微颔首,便平静地擦肩而过。她的心已经被那个崭新的项目填满,无暇他顾,前方有更重要、更实在的事情在等待着她。

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了项目的启动工作。首当其冲的,就是组建团队。她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,这个项目技术门槛看似不高,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理论,但极其繁琐,考验的是极大的耐心、超凡的细致,以及内心深处对“简易化”、“低成本”理念的真正认同,而不是追求高精尖设备的虚荣。她没有去邀请那些成绩拔尖、却可能眼高于顶、对这类“土路子”嗤之以鼻的同学,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平日里沉默寡言、却总是踏实肯干、动手能力不容小觑的刘慧兰,以及另一位来自西南偏远农村、对基层缺医少药的情况有着切肤之痛、性格沉稳内敛的男生张志军。

在一个午后,图书馆后面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,浓密的树荫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,林知微找到了正在埋头背诵英语单词、嘴唇无声嚅动的刘慧兰,和刚结束体育课、满头大汗、正用毛巾擦着脖子的张志军。她没有丝毫隐瞒,坦诚得近乎残酷地介绍了项目面临的所有挑战——经费如何捉襟见肘,实验条件如何简陋,研究方向如何不被主流看好,以及失败的风险有多高。同时,她也用清晰而平和的语言,描绘了这项研究如果能够取得成功,对于那些缺乏最基本医疗资源的广大农村地区,对于像他们家乡那样的地方,可能意味着什么,那或许是早期发现疾病的微弱曙光,或许是减轻乡亲们奔波之苦的一线希望。

刘慧兰听完,下意识地捏住了洗得发白的衣角,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犹豫和胆怯。她习惯了跟在别人身后默默努力,听从安排,独自承担一个方向、肩负起一份责任,对她而言是陌生而令人惶恐的挑战。但当她抬起眼,看到林知微眼中那簇熟悉的、如同荒野星火般坚韧而充满希望的光芒时,一种想要改变自身命运、也想要追随这束光的渴望,悄悄地压过了恐惧。“知微,我……我愿意试试。”她的声音很小,带着惯有的腼腆,却透出一股以前少有的坚定,“我可能做得不好,手笨,但我会尽全力去学,认真做你交代的每一件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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