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知远懵懂地接过去，起初只是随意看着，看着看着，眼睛一点点瞪大，像是黑夜里迷路的人，忽然看到了远方灯塔射出的一束光。
“姐！”他猛地抬起头，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，“这个……这个说法，好像一下子把我点醒了！原来是这样绕过去的！”
看着弟弟脸上久违的、如同拨云见日般的明亮笑容，林知微觉得，昨夜那几乎抽空精神的冒险，值了。
最后的三天，时间快得像上了发条。姐弟俩不再做新题，只是静静地坐着，翻翻笔记，或者什么也不做，看着窗外发呆，积蓄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。小屋里的气氛，少了几分焦躁，多了几分大战前的沉寂，像暴风雨来临前，压抑的、令人心慌的平静。
林知微仔细地检查着准考证，把两支钢笔都灌满了墨水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准备祭祀的贡品。她把紧张藏得很好，还时不时对弟弟说两句轻松的话：“就当是去完成一次普通的作业。”
然而，就在高考前一天的黄昏，暮色像一滴浓墨，在天空泅开时，敲门声响了。
来人是研修班的一位行政干事，姓王，一位平时总是板着脸、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。
“林知微同学，”王干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公事公办的口吻，“陈教授让我通知你，关于之前病例讨论课上的一些学术问题，学校方面可能需要做一个后续的了解和备案。当然，不是在现在，是在高考之后。你先安心考试，考完了，记得留意学校的通知。”
王干事的话说得很委婉，也很简短，说完便转身离开了，仿佛只是来完成一项普通的传达任务。但听在林知微耳中，却无异于一道无声的惊雷！
“后续的了解和备案”？“高考之后”？“留意通知”？
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，像一块巨大的寒冰，瞬间砸入林知微刚刚温热起来的心湖，激起的不是水花，而是彻骨的寒意和汹涌的暗流。
陈教授没有忘记！学校也没有忘记！
那场看似已经平息的“参考文献”风波，原来从未真正过去。它只是被高考这件更重要的事情暂时压下了，像一颗埋藏在土里的地雷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被再次引爆。
高考，是她和弟弟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。而高考之后，等待她的，很可能是一场决定她能否在学术道路上继续前行、甚至决定她能否保住研修班学籍的严肃调查。
她站在门口，望着王干事消失在昏暗楼道尽头的背影，久久没有动弹。夕阳的余晖透过窄小的窗户，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
弟弟林知远担忧地走过来，小声问：“姐，怎么了？是谁啊？”
林知微缓缓转过身，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，尽管那笑容僵硬而勉强：“没什么，研修班的一点小事，通知考后再处理。”
她轻轻关上门，将窗外喧嚣的世界和未知的威胁，一同隔绝在外。
原来，那根刺，一直扎在那里，不曾拔出。它只是被高考这件更大的事情暂时掩盖了，像一颗埋在灰烬下的火种，只等风来，便会复燃。
高考，是眼前必须拼尽全力跃过的龙门。
而龙门之后，等待她的，或许是一场关乎去留、甚至关乎尊严的审判。
屋里，烛火因为她关门的动作，轻轻摇曳了一下。
屋外，风起了，吹得窗户纸噗噗作响，像一声声不安的叹息。
明天，就是决定命运的考场。而考场之外，另一片看不清前路的迷雾，正在悄然合拢。
林知微悄悄握紧了拳，指尖冰凉。
她别无选择，只能向前。
此刻，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，如同风中残烛，微弱，却固执地亮着——
先走过眼前这座独木桥。
至于桥那边的风景是晴是雨，只能走下去，才知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