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？”孙静追问，目光锐利，“课堂上教的，不够你用吗？”
林知微沉默了片刻。在黑暗中，面对着这个或许是对手、或许暂时不是敌人的人，她忽然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。或许是压抑了太久，或许是急需一个能够理解这种困境的人。
“实验室的试剂，纯度不够。”她低声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，“冯大姐说‘将就用’。可我觉得……不应该只是‘将就’。如果连最基础的材料都不可靠，我们做出来的实验结果，又有多少是可信的？”
孙静没有说话，手电光稳定地照着地面。棚内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
“我知道这很异想天开，”林知微自嘲地笑了笑，“用废硅胶，用石膏，像个捡破烂的。但我只是想……试试看。哪怕只能做出一点点改进，哪怕只能验证一个想法。”
长时间的沉默。孙静似乎在消化她的话，也在权衡着什么。
“你的方法不对。”终于，她再次开口，语气里少了几分疏离，多了一点近乎专业的审视，“石膏和cmc-na的比例需要精确控制，用水量和研磨时间更是关键。你这样靠感觉，做一百次也是浪费材料。”
林知微愣住了。她没想到孙静会说出这样具体的技术评价。
“你……懂这个？”
“我叔叔的实验室，偶尔会自己制备一些特殊用途的吸附剂。”孙静的语气依旧平淡，但话语里的信息却让林知微心惊。“我看过他们的操作手册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然后，孙静做出了一个让林知微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。她走上前几步，蹲下身，用手电仔细查看着林知微刚刚做好的那批新板子，甚至还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表面。
“这一批，稍微像点样子，但还是太粗糙，硅胶粒径不均匀，铺板手法也有问题。”她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“如果你想继续下去，光靠你自己这样瞎摸，不行。”
林知微的心提了起来，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孙静看着她，月光从门缝照进来，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，看不清具体表情，“我知道更准确的配比，也有办法弄到粒径更均匀的硅胶微球——虽然是别的实验室淘汰下来的次级品，但比你磨的这个好得多。”
条件呢？林知微几乎要脱口而出。她不相信孙静会无缘无故地帮助自己。
“条件是什么？”她听到自己冷静地问。
孙静似乎很满意她的直接。“很简单。第一，你所有的尝试和结果，不能瞒着我。第二，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将来这东西真的能有点用处，我需要共享……部分成果。”
她没有说要告发，也没有要求主导，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合作，实则监控，并分享潜在收益的方案。这是一个充满算计，却又在眼下情境下，让林知微难以拒绝的提议。她提供了林知微急需的技术指导和关键材料，而索取的，是知情权和未来的“部分”成果。
林知微站在原地，内心剧烈挣扎。接受，意味着将自己的秘密行动完全暴露在孙静的视野下，未来很可能受制于人。拒绝，则可能真的如她所说，永远停留在“瞎摸”的阶段，甚至因为这次暴露而被迫中止。
工具棚外，夜风吹过树林，发出呜呜的声响，更衬得棚内死寂。
“好。”良久，林知微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道，“我同意。”
孙静点了点头，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。“明天下午，还是这个时间，我把东西带过来。”她说完，不再多停留，转身轻轻拉开门，身影融入外面的夜色中，消失不见。
棚内重新只剩下林知微一个人，和满地的狼藉。她缓缓滑坐在地上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浑身脱力。秘密基地不再秘密，她多了一个心思难测的“合伙人”。前路是柳暗花明，还是才出狼窝，又入虎穴？
她不知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