漳州城,破了。
当第一缕完整的阳光撕裂云层,洒在这座饱经创伤的城池上时,激战已逐渐从街巷转向了零星的围剿与清理。陷阵旅的黑旗插上了残破的城楼,取代了那面早已污损不堪的刺史府旗帜。街道上狼藉一片,尸体与丢弃的兵刃混杂,凝固的鲜血将青石板路染成了暗褐色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烟火气。
幸存的百姓紧锁门窗,透过缝隙惊恐地窥视着外面那些杀气未褪的黑甲士兵,不知这改天换日,对他们而言是福是祸。
通判府,此刻成了临时的指挥中枢和中军所在。
乌桓端坐于原本属于苏修远的书房主位,破军刀横于膝前,神情冷硬如铁。他身上甲胄未解,血迹未干,但那股掌控全局的威严,却比崔厚更盛十倍。石牙、王嵩等将领分列两侧,虽经一夜鏖战,人人带伤,却个个精神亢奋。
“报——旅帅!刺史府已被完全控制,库房清点中,初步发现大量金银细软,但粮仓……确如情报所言,十仓九空!”一名队正快步进来禀报。
“报——西城负隅顽抗的郡兵残部已被剿灭,俘获三百余人!”
“报——城中大火已被扑灭,正在统计伤亡……”
一道道军报流水般传入。
乌桓微微颔首,目光转向一旁面色复杂、带着几分忐忑的苏修远:“苏通判,城内民政安抚、尸骸处理、防疫等事,还需你多多费心。陷阵旅只负责肃清残敌,安定民心,还需本地官员出面。”
苏修远连忙躬身:“下官分内之事,义不容辞!乌旅帅拨乱反正,解救漳州百姓于水火,下官代全城百姓,谢过旅帅!”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,崔厚倒台,他虽受惊吓,却也去了心头大患。
乌桓摆摆手,目光扫过众将:“崔厚呢?”
石牙咧了咧嘴,露出白森森的牙齿:“那老狐狸想从北门溜,被咱们弟兄堵个正着!他身边那几个死士还想顽抗,全宰了!现在这老小子跟滩烂泥似的关在厢房里,等着老大您发落呢!”
“看好他,别让他死了。此人及其党羽,需押送幽州,交由夏侯校尉和朝廷发落。”乌桓沉声道,随即又问,“李破情况如何?”
提到李破,石牙脸上的兴奋劲儿淡了下去,换上了担忧:“伤得很重,失血过多,一直昏迷。苏小姐请了城里最好的外伤郎中,正在厢房救治。他娘的,那一刀再偏半分,肠子都得流出来……”
书房内的气氛微微一沉。所有人都明白,此番能如此迅速破城,并将崔厚通敌卖国的罪行钉死,李破居功至伟,堪称首功!若他有个三长两短……
就在这时,书房门被推开,苏文清端着一个空了的药盘走了进来。她已换下夜行衣,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,发髻稍显凌乱,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,但眼神却清澈而坚定。
“乌旅帅,各位将军。”她微微福了一礼,声音虽轻却清晰,“李……李公子的伤口已经重新清洗上药,包扎妥当。郎中说,刀伤虽深,幸未伤及脏腑要害,只是失血过多,加之劳累过度,能否撑过去,就看今夜能否醒转,以及后续会否引发高热了。”
众人闻言,心下稍安。
乌桓看着苏文清,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赞许:“有劳苏小姐。此番能及时救下李破,苏小姐功不可没。”
苏文清微微低头:“不敢当功。李公子是为漳州而伤,文清只是做了该做之事。”她顿了顿,忍不住抬眼看向乌桓,“乌旅帅,崔厚通敌证据确凿,不知……打算如何处置?”
她此言一出,苏修远顿时紧张起来,生怕女儿言语冒犯。
乌桓却并未介意,只是淡淡道:“国有国法,军有军规。崔厚之罪,自有上官与朝廷决断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倒是苏小姐,听闻你昨夜曾冒险传递消息,又亲身赴险救援同袍,胆识过人,不愧是将门虎女。”(苏修远曾兼领过一段时间团练,故有此说)
苏文清脸颊微红,垂下眼帘:“旅帅过誉。”
“报——”又一名亲兵闯入,手中捧着一个木盒,“旅帅,在崔厚卧房暗格内搜出此物!”
乌桓示意打开。木盒内,是几封更为隐秘的书信和一本账簿。乌桓拿起账簿随手翻看,脸色渐渐阴沉,冷笑道:“好个崔使君!不仅通敌,这贪墨粮饷、盘剥百姓的数目,更是触目惊心!有此账册在,看他还有何话说!”
他合上账册,目光如电:“王嵩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即刻张榜安民!公告崔厚罪状,尤其要言明其私通北漠、掏空官仓之罪!稳定物价,开我军中部分存粮,设立粥棚,先稳住民心!”
“是!”
“石牙!”
“老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