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至于来历……”老瞎子那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杖,“南边来的,是‘混江龙’罗耿的探路石子;北边那头小狼(指兀术鲁)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;真正麻烦的,是那些借着‘清风’之名,行魑魅魍魉之事的家伙,他们……和京城里某些大人物,勾连得比你想得更深。”
混江龙罗耿?那是盘踞大胤东南沿海,势力庞大的水匪巨头,其名号甚至能止小儿夜啼!他居然也把手伸到了北疆漳州?还有“清风社”与京城的勾连……
老瞎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,仿佛在李破眼前撕开了一层更厚重的迷雾,露出了其后更加庞大、更加狰狞的冰山一角!
“前辈可知夏侯岚下落?”李破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。
老瞎子那空洞的眼球微微动了动,似乎在感知着什么,缓缓摇头:“那小女娃命星未黯,暂无性命之忧。但方位飘忽,被一股污秽之气遮蔽,一时难以定位。绑她的人,很懂得如何混淆天机。”
连老瞎子都无法立刻找到?李破的心沉了下去。对方的手段,果然高明。
“不过,”老瞎子话锋一转,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,“对方既然摆下这么大的阵仗,就不会只满足于藏一个人。很快,他们就会自己跳出来。你现在要做的,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,而是……”
他抬起枯瘦的手指,点了点自己的心口,又点了点李破的胸口:“静心,等。”
“静心,等?”李破蹙眉。现在局势瞬息万变,每一刻都可能有意外发生,如何能静心?又如何能干等?
“等一个契机,等一个……能让你把这潭浑水彻底搅翻,把藏在底下的王八全都炸出来的契机。”老瞎子嘴角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、近乎冷酷的弧度,“比如,京城来的那条‘大鱼’。”
童逵背后的靠山!老瞎子连这个都算到了?
李破看着老瞎子那张布满皱纹、却仿佛蕴藏着无尽智慧与秘密的脸,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以静制动,后发制人。在对方认为胜券在握,即将露出全部獠牙的时候,再给予致命一击!
这需要极大的耐心,更需要……对全局精准的判断和一击必杀的把握。
“丫丫,”老瞎子转向一直怯生生躲在李破身后,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女孩,“把你怀里那个东西,给你李破哥哥。”
丫丫愣了一下,连忙从自己那宽大棉袄的内衬口袋里,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,递给李破。
“李破哥哥,老瞎子爷爷说,这个可能对你有用。”
李破接过,入手微沉。他解开油布,里面赫然是一本纸张泛黄、边角磨损严重的古籍,封面上用古篆写着四个大字——《清风札记》。
清风?!李破瞳孔骤缩!
他迅速翻开,里面记录的,竟然是前朝“清风社”的组织架构、人员名单(部分)、联络暗号、以及……一些秘密据点的分布!虽然年代久远,很多信息可能已经失效,但其参考价值无可估量!
老瞎子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?!他到底是什么人?与这“清风社”又有何渊源?
“偶然所得,留着生火嫌烟大,或许对你有点用处。”老瞎子语气依旧平淡,仿佛送的只是一块烤熟的芋头,“里面的东西,真真假假,你自己分辨。”
李破紧紧攥着这本《清风札记》,如同握住了一把可能打开迷局的钥匙。他深吸一口气,对着老瞎子再次深深一躬:“多谢前辈!”
“谢就不必了。”老瞎子摆了摆手,拄着木杖转身,佝偻的身影向着门外挪去,“给我和小丫头找个能遮风挡雪、不起眼的角落就行。这场大戏,老夫……也想看看热闹。”
走到门口,他脚步顿了顿,头也不回地又补充了一句,声音沙哑得如同夜枭:
“对了,小心你身边那个姓苏的女娃娃。她身后的水,不比‘清风社’浅。”
苏文清?李破心中再次一震。
老瞎子不再多言,拉着丫丫的小手,身影缓缓融入门外飘洒的雪幕中,如同两个不起眼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来,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后院的角落。
值房里,李破独自站立,手中那本《清风札记》沉甸甸的。
窗外,雪越下越大。
故人踏风雪而来,带来的不是慰藉,而是更深的迷雾与更重的责任。
但他知道,自己不再是孤身奋战。
老瞎子的到来,丫丫的回归,以及手中这本意外的《清风札记》,都像是黑暗中的点点星火。
他走到案前,将《清风札记》与苏文清送的《泉志》、《无名册子》放在一处。
静心,等。
那就等吧。
等风来,等浪起。
等那京城的大鱼入网,等那幕后黑手,自己按捺不住,伸出爪牙!
李破的眼中,冰寒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与……狩猎前的耐心。
漳州的雪夜,因这对意外来客的闯入,似乎变得更加莫测,也更加……有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