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文清看着那几块沾着血渍的肉干,忽然笑了,笑着笑着,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。
“他……还好吗?”
“不太好。”崔七实话实说,“漳州被围,缺粮缺水,秃发浑又从海上打过来……但李大人说,只要您平安到了,这仗就能赢。”
他扶起苏文清,把信木油布包塞回她怀里:“咱们得走了。影卫虽然被引开,但很快就会反应过来。李大人让您走西线,绕道太原,再折向北——虽然远,但安全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断后。”崔七咧嘴,露出带血的牙,“放心,论逃命,影卫那些孙子还嫩点。”
他吹了声口哨。
树丛里钻出十几匹战马,马上骑士个个带伤,但眼神凶狠。
“弟兄们!”崔七翻身上马,“送苏姑娘上路!活着送到漳州的,李大人赏百金!战死的——家里老小,李大人养一辈子!”
“得令!”
十几骑护着苏文清,冲进暴雨。
崔七独自留在老槐树下,从马鞍旁解下弩,上弦,搭箭,眼睛盯着来路。
雨越下越大。
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水,喃喃自语:
“李大人,您这桃花债……兄弟我可快还不起喽。”
而此刻,漳州城头。
李破看着手里刚到的两封信。
一封来自江南,是陈瞎子的“口信”,只有八个字:
“礼已送出,静候佳音。”
一封来自南方官道,是崔七用血写的简报:
“人已救下,折三十七。影卫残余二十三人,正追剿。苏姑娘安,信木在。”
李破把两封信都凑到火把边,看着它们烧成灰烬。
然后他转身,对身后众将道:
“传令全城,今夜加餐——把最后那点肉干全煮了。告诉弟兄们,吃饱了,睡足了,明天……”
他望向城外漆黑的雨夜:
“咱们出城,去找萧景琰聊聊。”
众将一愣。
石牙瞪眼:“出城?主动打?”
“不然呢?”李破笑了,笑容在火光下冷得像刀,“等秃发浑休整好了再来?等萧景琰缓过气来攻城?等许敬亭再派下一批影卫?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顿:
“仗打到这个份上,该咱们出牌了。”
瓮城方向,夏侯岚拄着断枪走出来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亮得灼人:
“算我一个。”
赫连明珠也从阴影里走出,红衣在雨中湿透,贴在身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:
“弓手营随时能战。”
陆丰杰沉默地展开那张泛黄的《镇北军阵图》,手指点在某个复杂的阵型上:
“若出城野战,可用此‘锋矢阵’。以骑兵为矢尖,步兵为矢身,弩车为矢羽——虽险,但可一击破敌。”
李破看着他们,看着周围那些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将士。
胸中那股憋了太久的气,终于缓缓吐出。
“那就打。”
他说。
“打他个天翻地覆。”
雨夜中,漳州城的炊烟,混着肉香,袅袅升起。
而此刻,千里之外的天启城,长生殿。
许敬亭看着刚送来的江南密报,脸色铁青。
密报上只有一行字:
“苏文清被劫,信木疑似北送。陈姓瞎子现身江南,疑为当年‘木先生’。”
“木先生……”许敬亭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,“李乘风的狗,居然还没死……”
他猛地掀翻丹炉。
炉火倾泻,金丹滚了一地。
“传令!”他嘶声吼道,“江南巡抚、按察使、布政使……所有收过苏家银子的人,全部下狱!给老夫查!查到底!”
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去了。
许敬亭独自站在满地狼藉中,看着北方,眼中血色弥漫:
“李破……苏文清……还有那个老瞎子……”
“你们一个都别想活。”
殿外,秋雨凄冷。
而谁也不知道,此刻江南某处驿站的马厩里,一封装着“登仙散”配方和十颗“逍遥丸”的密信,正被一个“恰好”路过的、许敬亭门下的炼丹童子,“意外”捡到。
信末附着一行小字:
“江南故人,遥祝公公早登仙籍。——木”
雨打窗棂,声声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