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远眼神微凝,身体向后靠进椅背,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规律的“笃笃”声,每一下都敲在赖大紧绷的神经上:“说。”
“是…是!”赖大擦了擦汗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告密的急切,“前些日子,我们府上的大老爷贾赦,不知怎么迷上了西城一个穷酸书生石呆子收藏的几把古扇,据说是前朝名家真迹,价值连城!大老爷派了人去买,可那石呆子是个犟骨头,视那些扇子如命根子,任出多少银子都不肯卖!”
赖大喘了口气,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鄙夷和后怕的神情:“大老爷是什么脾气?在府里说一不二的主儿!他恼了,觉得丢了面子。
就…就指使京兆府的贾雨村贾老爷,寻了个由头,诬陷那石呆子拖欠官银!生生把个老实巴交的书生下了大狱,硬是把那几把扇子抄没充了‘官’,转手就送到了我们大老爷手里!”
陆远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住了,眼神彻底冷了下来,像淬了寒冰的刀锋。
赖大被他看得腿肚子发软,但话已出口,只能硬着头皮继续:“那石呆子…就是个穷书生,哪经得起这等构陷?家产被抄,宝贝扇子被夺,听说…听说他在狱里就…就一头碰死了!留下个老娘,哭瞎了眼,前几日也…也跟着去了!好好一家人,就这么…没了!”
赖大说到最后,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唏嘘,不知是兔死狐悲,还是纯粹被陆远的气势所慑。
值房内一片死寂,只有赖大粗重的喘息声。
陆远缓缓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浓重的阴影,将赖大完全笼罩。
他走到窗边,背对着赖大,望着窗外北镇抚司森严的庭院。
赖大屏住呼吸,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。
良久,一声冰冷的、带着浓重杀意的冷哼从陆远喉间溢出,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值房里:
“哼!好一个‘一等将军’!好一个草菅人命!”
他猛地转身,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刺赖大:“消息可确实?人证、物证何在?”
赖大吓得一哆嗦,差点跪倒:“千真万确!大人!小的不敢撒谎!那石呆子家就在西城柳条胡同,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,背后都骂我们大老爷…哦不,骂贾赦缺德呢!
京兆府的案卷里肯定有诬陷的记录,还有那些扇子,现在就在大老爷的书房里锁着!小的…小的可以想法子探听具体放在哪个匣子里!”
陆远眼神凌厉地盯着赖大,仿佛要将他看穿。
赖大冷汗如瀑,后背的衣衫瞬间湿透,但他强撑着不敢移开目光,努力表现出自己的“忠心”。
“很好。”陆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却比刚才的怒意更令人胆寒,“赖大,你这条命,暂时算是保住了。”
赖大如蒙大赦,刚想磕头谢恩,却听陆远继续道:
“回去,稳住贾赦。扇子的具体位置,务必给我查清楚。再探听清楚,贾雨村在这事上,到底下了哪些‘功夫’。若有半点差池,或者走漏了风声……”
陆远没有说下去,只是目光扫过墙角挂着的、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刑具。
赖大魂飞魄散,连连叩首:“小的明白!小的明白!绝不敢误了大人的事!小的这就去办!这就去办!”
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值房,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。
陆远站在窗前,眼神阴鸷。
贾赦强夺古扇逼死人命,这案子在原着里只是平儿口中几句带过,如今却成了他手中的利刃。
他走回桌案,拿起一张空白的驾帖(锦衣卫特有的逮捕凭证),提笔蘸墨,笔锋凌厉如刀:
“兹有宁国府世袭一等将军贾赦,勾结京兆府尹贾化(贾雨村),假公济私,构陷良民石某,强夺其家传古扇,致其家破人亡,罪证确凿,实属十恶不赦!着即拿问!”
“赵烈!”陆远沉声喝道。
“属下在!”赵烈推门而入,抱拳待命。
陆远将墨迹淋漓的驾帖递给他,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:
“点齐缇骑,带上刑具枷锁,随本官——去荣国府拿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