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中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灵茶香气袅袅飘散。顾长歌放下茶杯,目光复杂地看向柳剑,那眼神中有追忆,有感慨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。
“柳剑,”顾长歌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了许多,“如果……当年是我先遇见的你,而非謦漪,今日的结局,会不会截然不同?”
柳剑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任何犹豫,斩钉截铁地回答,“不会。前辈,因果早已注定。无论你先遇见谁,命运的轨迹最终都会将你引向謦漪,引向你注定要走的这条路。”
“呵呵……哈哈哈……”顾长歌先是一愣,随即笑了起来,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自嘲,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,“柳剑啊柳剑,过了这么多年,你还真是一点没变,还是个认死理的书呆子!”他笑骂着,竟如同老友般,隔着小几轻轻虚踢了柳剑一脚。
动作随意自然,却让下方紧张观望的元极仙宗弟子们目瞪口呆。
接着,顾长歌转头,目光穿越距离,温柔地落在一直静静伫立的柳謦漪身上,声音也变得异常柔和,“謦漪……你还是本来的样子最好看。”这句话,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,带着无尽的眷恋与释然。
说完,顾长歌取出一枚通体翠绿、灵光内蕴的玉镯,递向柳剑。“拿着。”
“顾前辈,你将此物给我,就不怕幽冥殿知晓后,治你一个资敌之罪?”柳剑接过玉镯,触手温润,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一道特殊的守护禁制。他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诧异。
“呸!”顾长歌没好气地笑骂,“你小子脸皮倒是越来越厚!这可不是给你的!”他叹了口气,神情萧索,“是看在謦漪的面子上……有它护身,她以后的路,能少些坎坷。而且天衍圣教还需要这里面的资源。”
顾长歌抬起头,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,声音变得飘忽而沉重,“我已经……在这泥沼里陷得太深,回不了头了。”
话音落下,顾长歌的身影倏地消失在椅子上,下一刻,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柳清漪身侧的虞柒柒面前。
“小心!”冰雪儿等人惊呼,灵力瞬间提起。
“且慢!都住手!顾前辈没有恶意!”柳謦漪急忙出声制止,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顾长歌此刻气场的转变,那是一种告别与托付的意味。
顾长歌深深地望了柳謦漪一眼,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,有愧疚,有不舍,更有一种彻底的放下。最终,他转过头,开始仔细地打量起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显得十分局促不安的虞柒柒。
顾长歌的目光如同实质,扫过虞柒柒的根骨、气海,甚至隐隐触及她的神魂本源。约莫半炷香后,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顾长歌缓缓点头,似乎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。他取出一枚造型古朴、上面刻着“天衍”二字的令牌,郑重地递到虞柒柒手中。
紧接着,顾长歌运转无上灵力,声音通过秘术,如同滚滚天雷,瞬间传遍了整个元极大陆,在所有稍有感应的修士心神中轰然炸响。
“天衍圣教第一百三十一任教主,顾长歌,今将教主之位,传于弟子虞柒柒!望尔承继道统,秉持教义,心怀苍生,匡扶正义!”
声震寰宇,余音不绝。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传位,更是在向整个修真界宣告,天衍圣教,或将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。做完这一切,顾长歌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,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柳清漪和柳剑,化作点点流光,消散于天地之间,不知去往何方。
柳謦漪怔怔地望着顾长歌身影消散的那片虚空,眼眸深处,一个经年累月、早已刻意尘封的白衣背影,不受控制地清晰浮现。
背影如此鲜明,却又如镜花水月,在柳謦漪试图看清时,迅速变得模糊,最终碎裂成点点光斑,融入眼前的现实,只剩下空无一物的广场。两行清泪,毫无征兆地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,冰凉的温度让她自己都微微一颤。
“师母?”冰雪儿轻盈地来到她身边,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。她取出素白的手帕,动作轻柔地替柳謦漪拭去泪痕。冰雪儿的指尖微凉,却带着真诚的暖意。
柳謦漪猛地回过神,意识到自己的失态。她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,除了微红的眼角,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平静。“我没事,”她声音略显低哑,对冰雪儿,也是对周围投来担忧目光的众人轻轻摇头,“只是想起一些旧事……让我自己静静就好。”
说完,不待众人再言,她的身形便如轻烟般缓缓消散在原地,不知去了哪个僻静角落独自排解心绪。
柳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心中轻轻叹了口气。他理解柳謦漪此刻的复杂心绪,那其中纠缠的,远非简单的恨或怨。但他现在无暇细细宽慰,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。
“此间事了,但余波未平。元极仙宗弟子,先行退回听竹小筑休整,不得随意走动。祁山前辈、柒柒、竹沁,你们随我来。”柳剑转过身,沉声开口。
柳剑的安排简洁有力,元极仙宗众人有序退去。而柳剑则带着依旧有些懵懂、手握那枚沉重令牌的虞柒柒,以及祁山和李竹沁,前往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天衍圣教核心人员的暂歇之处。
柳剑知道,这突如其来的传位,必然会引起天衍圣教内部乃至整个元极大陆仙门的巨大震动。权力骤然更迭,内部必有不服者,外部更有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。
眼下,正是最关键的时刻。虞柒柒必须抓住这个众人还没完全回过神的短暂空隙,迅速掌控局面。立威,是首要之事,必须以雷霆手段镇住内部的骚动;同时,整顿更是刻不容缓,需要甄别人员,稳定人心,将顾长歌那句“匡扶正义”的新教义真正贯彻下去,将这艘原本航向幽冥的巨大舟楫,艰难地扳回正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