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愁涧深处,聚义厅旁那间专用于密议的石室内,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。粗糙的石桌上,一盏兽油灯努力燃烧着,光线勉强照亮摊开在其上的一幅简陋得近乎抽象的山川地势图。地图由硝制过的羊皮绘制,笔触粗犷,主要勾勒出太行山脉几条主脉的走向、几条重要河流的脉络,以及一些已知的大型城邑和关隘的位置。对于更详细的地形、小路、山谷,则大多是一片空白,或仅以模糊的云纹和猜测性的虚线表示。
金葵、温良、马善三人围坐桌旁,跳跃的火光将他们的脸色映照得明暗不定。
“监视枯井的兄弟确认了,”
马善率先开口,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,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,但细听之下能察觉一丝如释重负,
“三日前,确有一形迹可疑的货郎,在枯井附近徘徊良久,反复查看井口和周边地面,最终一无所获,悻悻离去。其举止形态,不似寻常行商,倒更像是在等待或查验某种预定的信号。”
温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,一直紧握的拳头稍稍松开,独眼中的戾气消退少许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:
“他娘的!总算,总算老天爷还没瞎!老六这老王八蛋,临死前总算做了件人事!虽然是他娘的被逼无奈!”
金葵的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,最终停留在代表太行山脉北部的一片巨大空白区域,眼神深邃:
“如此看来,我们的推测八九不离十。老六为自保,只传出了我们招募流民的信号,西岐据此投放了李二牛这颗棋子,但鹰愁涧的具体位置,至今仍是谜。”
“这是不幸中的万幸!”
马善强调道,
“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。但西岐绝不会善罢甘休。李二牛失败,老六这条线彻底中断,他们必然会有新的动作。而且,‘北方铸造’之事,如同悬顶之剑,我们必须尽快查明虚实。”
“北方,太行深处……”
温良凑近地图,瞪着那只独眼,似乎想从那片空白里看出花来,
“这他娘的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?影牙那小子就吐了句‘北方山里秘密铸’,连个屁的方向都没有!怎么查?”
“并非全无线索。”
金葵沉声道,他的手指点向地图上的几个点,
“影牙提到,偷运的铜料大部分绕过拒马关,走汾水支流北上。这意味着,他们的秘密工坊,必然位于某条能够连通汾水水系的河谷深处,或者距离某条支流不远,方便通过水陆转运大量沉重的铜料。”
马善点头表示赞同,补充道:
“而且,如此大规模的铸造活动,绝非几十上百人能够完成。必然需要大量的工匠、力夫,以及维持这些人生活的粮秣物资。其选址,必须满足几个条件:一,极其隐蔽,位于人迹罕至的深谷;二,有可靠的水源;三,地势相对平缓,便于兴建工坊和居住区;四,或许,附近还应有便于开采的燃料,比如木炭。”
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汾水几条主要支流的上游区域滑动:
“符合这些条件的地点不会太多。我们可以从这几条支流——如洮水、岚水、淇水——的上游源头区域开始排查。尤其是那些地图上标注模糊、或有古老狩猎传说、甚至被山民视为禁忌的‘鬼谷’、‘绝地’。”
“就算圈定了大致范围,派谁去?怎么查?”
温良眉头紧锁,
“那可是西岐的心窝子,定然守卫森严!派的人少了,是送死。派的人多了,动静太大,容易暴露,而且涧里现在也抽不出那么多精锐人手!”
金葵的目光变得锐利:
“人选必须万中无一。需极度机警、耐性过人、精通野外生存、且善于伪装和侦察。最好,熟悉羌人或其他北方部落的语言习俗,以便必要时混入其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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