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依旧清冷地照耀着,大河依旧在脚下奔流不息,仿佛刚才那驱恶兽、平漩涡、赐治愈、指生路的一系列神迹,都只是濒死之际产生的集体幻觉,一场宏大而逼真的梦境。
但卫甲左肩传来的、前所未有的清凉与舒适,那几乎消退殆尽的高烧,脑海中清明宁静的感觉,黑狼眼中未散的、深深的敬畏,以及身下这被神秘力量引导、正无比平稳地驶向那未知却充满安全感的迷雾区域的木筏。这一切,都在无声而坚定地诉说着,刚才那匪夷所思、超越认知的一切,是真实不虚的发生过。他们,是被这黄河的古老神魂,亲手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祭祀筏平稳地、如同被无形之手呵护着,滑入了迷雾笼罩的回水湾。一进入迷雾,外界黄河主流的奔腾咆哮声、风的呼啸声,仿佛瞬间被一层厚厚的、吸音的绒布隔绝了大半,变得遥远而模糊,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。这里的水流异常平缓,几乎感觉不到流动,只有木筏破开那如同镜面般平静水面的细微声响。迷雾不仅遮蔽了所有的视线,将月光过滤成一种弥漫的、柔和的光晕,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、几乎令人落泪的静谧感与被庇护的安全感。
卫甲长长地、彻底地、仿佛要将肺腑中所有积压的恐惧与绝望都倾吐出来般,舒了一口气。那紧绷了不知多久、仿佛钢丝般随时会断裂的神经,终于得以松弛下来。他瘫坐在木筏上,感受着体内伤势奇迹般的好转和精神的复苏,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,以及对那神秘巨鼋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震撼、卑微、感激与无比敬畏的复杂情感。
他无法理解,也无需理解这超越常理的存在与干预。在他的认知和信仰体系中,只能将其归因于冥冥中某种古老力量的庇佑——或许是祖先的英灵在暗中护佑着他们的血脉后裔,或许是黄河本身那宏大而不可测的神性,对他们这些在绝境中依旧挣扎、坚守着忠诚与承诺的渺小之子,偶然展露的一丝悲悯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,但呼吸似乎比之前明显平稳、悠长了些许的王猛,苍白的脸上甚至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。他伸出手,轻轻摸了摸安静地偎依过来、用潮湿的鼻子蹭他手掌的黑狼那毛茸茸的头颅。经过这一夜月下的连番惊魂、绝望深渊与最终的神奇际遇,他们不仅奇迹般地摆脱了层层升级的致命威胁,身体状况也意外地得到了极大的、近乎神迹的好转。
黎明的第一缕微光,正顽强地、如同利剑般试图穿透浓密的、仿佛有生命的、乳白色的迷雾,在水汽中折射出朦胧而充满希望的、如同天国阶梯般的光晕。
天,快要亮了。
穿过这片迷雾,登陆东岸,寻找通往太行山、通往鹰愁涧的路径——新的希望,坚实的、真实的希望,如同这即将刺破迷雾的晨光,虽然依旧被雾气笼罩,却已然无比坚定地在他们心中点燃,照亮了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