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甲的心沉了下去，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蔓延开。这里已经是黄河下游，靠近某些连接河东河西的重要渡口或战略要地，西岐的水上力量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，布下了严密的防线，试图拦截任何可能从河西逃窜过来的殷商残兵，或者封锁消息！若是昨夜他们没有得到神鼋的指引，依旧在主流河道上盲目漂流，以祭祀筏那显眼的外形和缓慢的速度，此刻恐怕早已被这些如同猎鹰般的战船发现、合围、擒获！那等待他们的，将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命运！
幸运的是，神鼋指引的这股看似平和的潜流，似乎并非随意为之。它是一条紧贴着河东岸、水流相对和缓、且充分利用了岸边复杂地形作为掩护的隐秘航道。河岸这边，不再是陡峭的土崖，而是大片茂密的、高达数人的芦苇荡，以及芦苇荡后方开始逐渐抬升的、覆盖着灌木和零星树木的丘陵地带。这茂密的植被和起伏的地形，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天然视觉屏障。祭祀筏紧贴着芦苇丛边缘的阴影缓缓漂流，与西岐那支颇具规模的战船舰队，始终保持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。
他们甚至能隐约听到顺风传来的、战船上军官粗粝的号令声，能看到甲板上那些手持长戈、身披简陋皮甲、头戴骨胄或皮盔的西岐士兵来回走动的身影。紧张的气氛瞬间拉满，如同无形的弓弦骤然绷紧！卫甲和黑狼几乎在同一时间伏低了身体，尽量利用筏子上剩余的、捆扎在一起的牺牲和那些高大的青铜礼器作为遮挡，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极其轻缓，生怕一丝多余的声音就会引来灭顶之灾。
就在这时，一艘负责外围警戒的巡逻筏，似乎注意到了这片靠近岸边的芦苇丛有些异样，调整方向，朝着他们这个位置驶近了一些。筏子上那名手持长矛、目光锐利的士兵，甚至抬起手，指向芦苇丛深处祭祀筏可能藏匿的方向，对同伴说了几句什么。
卫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，耳边嗡嗡作响。他的右手条件反射般地紧紧握住青铜短刃，冰冷的刀柄硌着他的掌心，尽管他内心深处无比清楚，在这开阔的水面上，面对全副武装的士兵，这柄短刃几乎毫无用处，最终的结局要么是被乱箭射杀，要么是被生擒活捉。黑狼也龇出了森白的利齿，颈毛怒张，强壮的后腿肌肉紧绷，身体微微后坐，做出了随时准备跃入水中，要么搏杀，要么拼死引开敌人的决绝姿态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、一触即发的危机感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。
万幸的是，那艘巡逻筏上的士兵似乎并未下定决心深入这片看起来并无异常、只是略显茂密的芦苇丛进行仔细搜查。或许在他们看来，这紧贴岸边、缓慢移动的模糊影子，更像是被水流冲下来的枯木杂物或者某种大型水禽的巢穴，并不值得为此偏离既定的巡逻路线，浪费宝贵的精力。又或许，祭祀筏上那些早已冷却的血液、残留的奇异香料，以及昨夜神鼋降临后留下的某种极其淡薄、却足以让敏感生物潜意识里感到不安甚至敬畏的残余气息，在无形中产生了一种驱离的效果，让这些普通士兵在靠近时，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与犹豫，下意识地选择了远离。
总之，在短暂地观察和指点了片刻之后，那艘巡逻筏最终还是调转了方向，重新回到了它原本的巡逻路线上，与大战船舰队汇合，逐渐远去。
险之又险地，他们与西岐的水上封锁线擦肩而过。直到那些战船和巡逻筏的轮廓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，河面上只剩下奔腾的浊浪和空旷的天空，卫甲才敢长长地、将胸腔中积压的恐惧与紧张尽数吐出般，舒了一口大气。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完全浸透，紧握短刃的手心里也满是滑腻的汗液。
但这短暂的喘息并未持续太久。现实的考验，紧随而至。这艘祭祀筏虽然比他们自己简陋捆绑的筏子要坚固得多，用料也更为考究，但它毕竟不是专业的战船或渡船，经历了巨鼍的猛烈撞击、鱼群的啃噬和长时间的河水浸泡，其结构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松动和疲劳。尤其是它依旧承载着相当重量的剩余牺牲和那些沉重的青铜礼器，这对于已经开始老化的木质结构来说，是一个不小的负担。
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筏子，试图借助岸边地形掩护，绕过前方一处因支流汇入而形成的、水流更加紊乱的河湾时，灾难性的意外，毫无征兆地降临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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